文|娛樂硬糖 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第一個吐槽《如懿傳》的人是個天才?！弊罱⒍桃曨l總能看到這條評論，仿佛是萊克星頓的槍聲，劃破后宮寂靜的長夜。
那是2023年，B站某游戲UP主在自家視頻隨口吐槽《如懿傳》中如懿“雙標(biāo)”，遭劇粉圍攻“不懂欣賞”。他奮起反擊，跨領(lǐng)域連做十幾期視頻逐集吐槽。
影視UP主們也嗅到了流量密碼，開始大規(guī)?；赢a(chǎn)出。其中一位做精神分析的UP主出視頻認(rèn)為,《如懿傳》的內(nèi)在邏輯是推卸一切責(zé)任。該視頻火了以后，遭到了周迅工作室的實名投訴。和此前蔡徐坤的“雞你太美”事件如出一轍，明星捂嘴引發(fā)了B站群眾的“保路運動”。燎原之火一觸即發(fā)，攻陷了周迅工作室評論區(qū)。
越不讓調(diào)侃，越有人為眾人抱薪拾柴。由2月綿延至今的如懿舉報下架事件，經(jīng)過兩個來月的發(fā)酵，已經(jīng)成為了全網(wǎng)吐槽《如懿傳》并上升到周迅本人的亞文化狂歡。
從“搖香菇”到“煮蔥繪”，從“要眠一眠”到“本宮足美”，《如懿傳》迎來了播出六年后最狠的一記回旋鏢。若純以熱度論，不僅比當(dāng)年在播時更火，甚至有超越《甄嬛傳》的長尾架勢。
如果說人類對《甄嬛傳》的開發(fā)尚不足5%，那么對《如懿傳》的槽點研究還停留在小學(xué)階段。劇中的蘭因絮果：如懿和乾隆?，F(xiàn)實的蘭因絮果：周迅和觀眾。從三金影后到被質(zhì)疑缺乏代表作，在大眾眼中，周迅怎么就有了一張如懿的臉？
周迅如何與如懿形象同化？
以前的抖音“如懿溫暖了整個后宮”，現(xiàn)在的抖音“你要是這樣剪，臣妾百口莫辯”。在無人能夠控場的抖音，那真是東南西北風(fēng)，想吹什么風(fēng)就吹什么風(fēng)。（《長尾效應(yīng)之謎》）
雖然觀眾大多也認(rèn)可“角色討論不上升真人”的準(zhǔn)則，卻在如懿和周迅身上屢屢犯禁。越看越覺得兩個人不僅共用一張臉，還共享一套價值觀。
如懿與周迅形象同化的過程，是明暗兩條線同時進(jìn)行的：明線是周迅按個人偏好和理解修改劇本，導(dǎo)致人物邏輯混亂。原著如懿精心算計，改后如懿猛挖野菜。在紀(jì)錄片《同行壹心如懿傳·紀(jì)事》中，有不少周公子插手劇本的鐵證。
“我發(fā)現(xiàn)我有一天讀臺詞，我開始挑多余的字。我覺得這個字可能不要，但我在想是從哪兒來的呢，是從阿叔（張叔平）哪兒來的，就是精確。”你不要瞎說啊，“梳平老師”只勒了你的頭發(fā)，可沒箍你的腦子啊。難怪每次如懿被冤枉都是嘟嘴，會不會是周迅把一大堆辯解的臺詞直接縮短成“臣妾百口莫辯”了？
在《表演者言》里，周迅對如懿的理解也頗為擰巴?！拔矣X得她是不能進(jìn)入宮斗這個東西的。她是皇后她不行，她不能殺人，她也不能用間接借刀（殺人）也不行。至少這是我的一個標(biāo)準(zhǔn)，你除非讓我演一個壞人?！痹鄱既鹩昂罅?，怎么還用“好人”和“壞人”給一個角色貼標(biāo)簽啊。
身在冷宮的如懿，也要堅持帶護甲，活兒全讓惢心一個人干。你是體面了，惢心跟你這樣的主子是倒血霉了。你婆婆甄嬛在甘露寺時，自己也在河邊洗衣服呢。就大如這般御下水平，全員還對她這么忠心，簡直像吃了迷藥。
另一條暗線，是周迅拋棄了原本體驗派的演法，把如懿外化成了自己，而不是把自己內(nèi)化成如懿。戲里戲外，大家都把她寵著，全組都在陪周.如懿.迅過家家。
周迅和如懿都有一種沉浸在自己是被特殊對待的幻境里的淡然自得。所有的訓(xùn)誡和拉扯，都是在和皇帝玩服從性測試。就連去冷宮也是她和乾隆play的一環(huán)，因為她堅信自己會出去，宮斗只是情趣。到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特殊的那個，信念直接崩了。
如懿的情感邏輯有多奇怪呢？惢心為她斷腿她不哭，扭頭把護甲給戴上了。海蘭被打她不哭，鼓勵對方“困境中生出勇氣”，海蘭聽岔劈了果然生出了“永琪”。老爹死了也不哭，若有所思的樣子像我點外賣忘了用券。
結(jié)果凌云徹被閹，她哭得稀里嘩啦的，是因為自己還沒用嗎。你這樣，很難不讓乾隆和觀眾覺得精神出軌。老實說，凌云徹和如懿好像那種都有對象、但揣著明白裝糊涂享受彼此曖昧的人啊，被人點破還會破大防覺得被侮辱的那種。
像你這樣為愛癡狂
在價值觀上，如懿主要對當(dāng)代網(wǎng)友犯下了兩宗罪：一是看不起我們勞動人民。從被扣獎金的田姥姥到想升職的魏嬿婉，上位者既不體恤民間疾苦，還污蔑打壓階層流動。眼下的輿論趨勢中，網(wǎng)友明顯開始挖掘周迅類似過往。比如生日放煙花曾引發(fā)火災(zāi)，魏嬿婉扮演者李純在《如懿傳》劇組疑遭霸凌。
依硬糖君看，這才是最危險的信號。明星嘛，其實都是被別人伺候慣了的，說起來不算大事，而且也不是某一個明星的特殊化。但娛樂新聞本就是大眾負(fù)面情緒的出口，當(dāng)人們將生活中上位者的形象與某個明星勾連，其毀滅性可想而知。
二是頂級戀愛腦。天天叨叨“墻頭馬上”，是皇后事業(yè)也不經(jīng)營了、團隊也不好好帶了、父母家族也不管了。像這樣為愛癡狂的畫風(fēng)，曾經(jīng)也是很流行的。硬糖君中學(xué)時代，那些校園風(fēng)云人物哪個不是愛得轟轟烈烈。哪怕《如懿傳》，此前不也是風(fēng)靡抖音的古風(fēng)中年疼痛文學(xué)嗎？
只是現(xiàn)在的人們厭棄戀愛腦。而恰恰不止如懿是個戀愛腦，周迅本人也是個實錘的戀愛腦。
周迅有一張有故事的臉。連她自己也感慨“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照片的時候，我說這個人是誰，居然是我，怎么會這么漂亮呢？”時至今日，她陪賈宏聲試戲男友落選而她被選上的事，依然足夠傳奇。
事業(yè)上順風(fēng)順?biāo)闹苎?，卻吃了很多愛情的苦。和竇鵬在一起滿懷期待攢錢買房，房子有了感情散了。與樸樹看似金童玉女卻沒多久就分道揚鑣，與李亞鵬的戀情也是一地雞毛。大眾記憶比較深刻的是戀愛多年各奔東西的造型師李大齊，以及后來與高圣遠(yuǎn)離婚時的“祝安好”。
和如懿心態(tài)近似，周迅也一直追求比較精神層面的東西，向往純粹的愛情。與李大齊戀愛時，周迅填了一首詞送給愛人，歌名就叫《大齊》?！八矚g穿白襯衫，他的固執(zhí)就是浪漫。”周迅許多好看的造型都出自這個時期，和大如的“太妃禁欲風(fēng)”迥異。也許，這就是屬于她自己的“墻頭馬上遙相顧”。
魯豫問周迅依靠李大齊到什么程度，周迅嗲嗲地說“賴著”。魯豫繼續(xù)狂飆，有一天這個人不在家你什么東西都找不到吧，周迅回答：“嗯，沒他會死?！?/p>
雖然不想說愛情滋養(yǎng)這樣的土話，但與李大齊交往的那幾年（2004-2009）也是周迅作品高產(chǎn)、藝術(shù)成色絕佳的事業(yè)黃金期。2005年憑《如果·愛》連斬金像獎和金馬獎兩座桂冠，拍攝于2008年的《李米的猜想》更稱封神。天橋上的獨白，一直是硬糖君心中華語片獨白戲的天花板。
“我們都不起眼，沒有人在乎我們。高考結(jié)束那天，我們都很沮喪?！睆念^發(fā)絲到睫毛，沒有任何地方能找到演的痕跡。比起動不動就嘟嘴眨眼的如懿，像是兩個人。
至于后期，周迅開始鐘情如懿那種“廢妃風(fēng)”，可能也是內(nèi)心荒蕪抱殘守缺的體現(xiàn)。周迅說自己收藏了如懿幾乎所有服飾，有時會在家里穿起來走一走。雖說富貴無比，但誰又不說這是一種華麗的蒼涼呢？
媒介的蘭因絮果
硬糖君第一次覺得周迅有點木，是在《紅高粱》里。像麥子抽了穗，但因為之前降雨量不夠，導(dǎo)致長得不夠飽滿。性感有余，肉欲不足。
從靈動少女到熱心市民周女士再到嘟嘟唇大如，周迅的媒介形象變遷經(jīng)歷了典型的三個時代：傳統(tǒng)媒體時代被紙媒的妙筆生花推上文藝神壇，長視頻時代娛樂祛魅變身親民傻大妞，短視頻時代被拿放大鏡碎片化審視成為精神大婆。
有濾鏡時，覺得周迅說“好多人啊”挺率真。沒有濾鏡的時候，痛斥周迅表達(dá)能力太差，感覺也只能說出那樣的話。沒有大如前，因為周迅愛上了林徽因的詩。大如被嘲后，留言說怪不得林徽因女兒不喜歡她，沒有才女氣質(zhì)。
這種滑落曲線相當(dāng)有意思，與黃磊從文藝男神變成愛做飯的綜藝胖子如出一轍。
有緣份的是，周迅和黃磊關(guān)系還挺好。從《橘子紅了》到《人間四月天》，倆人站一起有種民國老照片活過來的感覺。前兩年合作《小敏家》，黃磊已是發(fā)福大叔，周迅突然有了周翊然這樣的好大兒，半路夫妻的劇情叫人好不唏噓。
早年，估計也有觀眾覺得秀禾聲音粗、太平公主咋咋呼呼、黃蓉像桃花島上的啞仆。但因為話語權(quán)牢牢掌握在傳統(tǒng)媒體手中，這些意見也只能被迫進(jìn)入沉默的螺旋。當(dāng)年《人物》一篇《小姐，你有一張未婚妻的臉》，硬糖君趕緊拿出小本本學(xué)習(xí)。這夸人的法子，還不把客戶迷成智障。
到了“好多人啊”時代，群眾仍畏懼三金影后的光環(huán)、不敢妄言怕顯得自己沒品味。直到B站UP主的一聲槍響，群眾這才將多年憤懣一書胸臆。
只能說，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蘭因絮果。如懿覺得皇帝對自己很特殊，因此一路任性最后玩脫了。周迅也覺得觀眾對自己很特殊，能夠永遠(yuǎn)臣服于她的靈氣，因此爆改劇本留下了一部最大的“黑料合集”。
但那些說周迅沒有爆劇代表作的人，大概和說孫燕姿是冷門歌手的人是同一撥。吐槽大如和周迅沒問題，但否認(rèn)她留下的熒幕經(jīng)典，不也和怒而刪去如懿所有史料的乾隆一樣歇斯底里嗎？周迅這些年確實有變成大如的趨勢，但在狂歡的我們也要警惕變成渣渣龍。
就像我們寫公號，好的時候被夸“古希臘掌管梗的神”，不好的時候被批“為了吐槽而吐槽，取關(guān)了”。演員和碼字工以及所有人一樣，沒法兒長期高頻輸出有價值且值得被銘記的內(nèi)容，也有心境轉(zhuǎn)變兼能力下降后輸出的“大如式”負(fù)能量。
《李米的猜想》當(dāng)然不能吃一輩子，但《如懿傳》的爛并不能否認(rèn)周迅曾達(dá)到的高度。觀眾和渣渣龍一樣永遠(yuǎn)喜歡水靈的青纓，但世上何曾有人永遠(yuǎn)水靈。一場相好，散場時也須留幾分薄面才是人情的水磨功夫。一篇文章你硬要說我缺乏洞見毫無深度，臣妾也只能百口莫辯（嘟嘴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