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表外表里 陳梓潔
編輯 | 曹賓玲
近日有外媒爆料，蘋果正緊急與40多家印度公司談判，希望擴充當?shù)毓?，以應對特朗普上臺即將引爆的關(guān)稅炸彈。
消息一出，立即招來輿論風暴。
此前，印度生產(chǎn)的iPhone外殼只有50%良率，已經(jīng)讓人們對“印度制造”產(chǎn)生了憂慮，9月蘋果印度工廠的一場失火，幾乎坐實了外界的懷疑，沒想到庫克仍要加碼印度。
跨國公司們明明都是“千年的老狐貍”，卻好似中了印度迷魂術(shù)，個個無法自拔。
富士康為了印度，不惜與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為敵，甚至投資195億美元的半導體公司都被迫拱手讓人了，依然揚言要追加在印度的投資。
韓國鋼鐵巨頭浦項去印度建廠，十幾年竹籃打水一場空，也不肯死心，正高調(diào)重返印度。
過去七年，有2700多家跨國公司從印度撤離，但印度還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連印度商務(wù)和工業(yè)部長都忍不住公開炫耀：“我們現(xiàn)在是全世界羨慕的對象，全世界都想和印度做生意?！?/p>
印度到底有什么魔力，吸引外資前赴后繼？
一、拿中國的產(chǎn)品，騙歐美的投資
在李笛眼里，印度吸引外資的手段，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撐死膽大的”。
她在化工行業(yè)，主要給農(nóng)藥、醫(yī)藥公司提供基礎(chǔ)原料，免不了要跟“世界藥房”印度打交道，入行接到的第一筆咨詢，就來自印度公司。
“我們有一筆大訂單”“請?zhí)峁┊a(chǎn)品的溶劑清單、工藝路徑……”“如果我們買300噸、500噸、1000噸，折扣分別能給多少？”
猶記得收到郵件后，李笛激動得睡不著，寫了一整頁回復，就等大單砸下來。
然而，樣品寄出去之后，原來一天催她好幾遍的客戶，突然就沒了音訊，無論她如何追蹤，都石沉大海。
再次遇見那家公司，已經(jīng)是在次年的印度新聞上——自己寄出去的同款產(chǎn)品，不僅被官宣立項了，還是和跨國大藥企的合作！
“這不就是白嫖我們的樣品，拿歐美、日本的訂單嗎？”干得久了，李笛逐漸意識到那些不問質(zhì)量好壞、一門心思套取資料的客戶，都是想“借雞生蛋”的印度人。
但她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搶走蛋糕，畢竟印度化工行業(yè)本身有豐厚的底蘊，印度政府又對許多污染大的新物質(zhì)放松了管制，當?shù)厝肆Τ杀疽驳土瑖H藥企很難拒絕這樣的試驗基地。
“不管有沒有生產(chǎn)能力，印度人都會千方百計先跟跨國公司把合約簽下來?！崩畹颜f，西方人很有契約精神，一旦達成合作，輕易不會反悔。
李笛對印度人的套路嗤之以鼻，但她也坦言，真的公平競爭最后可能還是人家贏：“印度精英階層在世界各個領(lǐng)域當高管，深諳西方文化思維，他們會做最漂亮的數(shù)據(jù)報表和PPT?！?/p>
她舉例，2016年孟買大學兩位經(jīng)濟學教授發(fā)布了一份報告：印度有6億新中產(chǎn)階級，占當時印度人口的一半，足足是中國的6倍，但這里面包括了木匠、街頭小販和司機。
印度官方數(shù)據(jù)相對收斂，只有1-3億人，但也是“自己定義的中產(chǎn)”，按經(jīng)合組織的標準計算，印度中產(chǎn)僅6600萬。
“很多人拿這當笑話看?！崩畹褏s記得，那段時間滿世界的大媒體、大機構(gòu)都在討論印度，而對生意人來說，6600萬中產(chǎn)就已經(jīng)足夠有誘惑力了。
王軍曾供職于一家箱包品牌，十年前去印度考察時，他受邀去了一場婚禮，被新娘的嫁妝吸引住了：除了家電、家具等“大件”，還有七八個塞得滿滿當當?shù)男欣钕洹?/p>
“印度男少女多，女性的嫁妝多，在夫家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睋?jù)他了解，印度但凡有點能力的家庭，陪嫁至少都有三四個行李箱。
這讓王軍看到了印度市場的潛力，他認為隨著印度人慢慢富裕起來，旅游、商務(wù)出行等需求也會逐漸增加，未來購買力將不容小覷。
更何況，印度雖然是“窮國”，富豪卻是出了名的多，富翁數(shù)量位居世界前列，“別說行李箱，手機、汽車甚至奢侈品都有想象的空間?！?/p>
這并非王軍的臆測，2014年小米進軍印度時，2萬臺手機僅用2.4秒便在當?shù)仉娚唐脚_Filpkart上售罄，紅利之大可見一斑。
再加上莫迪政府“印度制造”戰(zhàn)略的賣力籠絡(luò)，全世界的外商開始爭先恐后涌入印度，到2020年，外商對印直接投資幾乎翻了一倍。
但踏進印度，正是不幸的開始。
二、高種姓工程師不會動手，低種姓工人不會動腦
廠房的一角，10多個印度工人席地而坐，一上午除了發(fā)呆啥也沒干。
暗中觀察許久的林涯實在憋不住好奇，一打探才知道，這些工人其實清楚今天的任務(wù)是拆除設(shè)備的外殼，但印度工程師沒說具體怎么拆，所以都等著工程師回來想辦法、下命令。
林涯驚呆了，在國內(nèi)，沒畢業(yè)的實習生拆這設(shè)備跟拆樂高一樣；有經(jīng)驗的工人，沒有圖紙也能在1天內(nèi)原封不動裝回去。
同事卻早已見怪不怪，他告訴林涯：“印度低種姓的工人，做事都不會動腦子?！?/p>
在種姓歧視根深蒂固的印度，低種姓人群被認為天生懶惰、沒有天賦，至今仍只能干最臟、最累的苦力活，也很少受教育的機會?！扒О倌晗聛?，他們就被限制死了，喪失了一定的思考能力?！绷盅恼f。
而高種姓的人習慣了發(fā)號施令，也不會動手干活。他經(jīng)?？吹竭@樣一幕：1個工人跪在地上鋪圖紙，幾個印度工程師站著圍成一圈，你一句我一句，討論完就作鳥獸散，根本不管工人有沒有聽懂、后面做得如何。
“別指望人家跟工人一起工作，多說一句他們都覺得有辱身份?！彼麩o奈道，工程師們最積極的時刻，就是每天上午十點準時去喝一杯印度奶茶，品味英倫貴族遺風。
這導致一周后，林涯結(jié)束印度出差返程了，那個設(shè)備還沒有拆完。
劉聰在去印度建廠前，就聽到了不少類似的故事，他特意挑選了6個“種子員工”回國培訓，一番“中國式改造”后，這批員工身上少了印度人的自負、懶惰，添了些嚴謹、謙虛。
然而有一天，他們卻突然集體提了離職。
“你不讓我們走，就是歧視我們！”電話里，印度員工義憤填膺地控訴，劉聰隔著屏幕都感受到了他們的怨氣。
但他更惱火，正在趕的這批貨是給新客戶試水的，做好了后面訂單不可估量，廠里早早就發(fā)了加班趕工的通知，該給的錢也承諾會給到位，沒想到員工還是整出了幺蛾子。
“他們死活要去參加一個印度教節(jié)日的祭拜活動?！眲⒙斊鋵嵲敢夥偶伲魏螁T工們不是請一兩天，是提前走、拖后回，五天都打不住。
但他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你不答應，他們就鬧罷工、找工會制裁你，輕輒罰一筆巨款，重輒打砸工廠，讓你不得安生。”
這樣的情況不是個例，印度一年的周末公休加節(jié)日共有120天之多，全年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劉聰?shù)墓S都是坐不滿的。
而用工問題也只是印度建廠難題中的冰山一角，劉聰掰著指頭數(shù)，一天停電三四次、房租快趕上國內(nèi)一線水平、交通運輸費高到離譜、配件要從中國進口……林林總總算下來，在印度建廠成了一筆虧錢買賣。
李笛也發(fā)現(xiàn)說好要把訂單給印度工廠的跨國藥企，最后又把需求投放到了自己手上。
“三哥說3年投產(chǎn)，很可能是3年又3年?！彼_玩笑道，印度人野心勃勃想取代她們，但總是各種掉鏈子，到約定日期只產(chǎn)出了一堆雜質(zhì)很多的殘次品。
但說笑歸說笑，她還是很忌憚印度人的，“別看印度現(xiàn)在笑話不斷，它絕不是扶不起的阿斗?！?/p>
三、開一個超市辦40個證，交近百倍的“保護費”
一個新物質(zhì)被發(fā)現(xiàn)，在中國和在印度，可能會面臨2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李笛吐槽，國內(nèi)有一家掌握了新技術(shù)，學員馬上會被其他公司以更高的價錢挖走，然后復制同樣的產(chǎn)能，直到市場同質(zhì)化為止。
而在印度，即使是很小的細分領(lǐng)域，都會有相關(guān)的聯(lián)盟、協(xié)會，各家在特定領(lǐng)域里做自己擅長的事情，彼此之間默契地不搶生意。
不僅明確分工，這些聯(lián)盟還像一條條神經(jīng)，把行業(yè)的變化、需求輸送給“大腦”，以快速獲取政策支持，她每隔不久就能聽到印度那邊出臺新規(guī)的消息。
這樣的團結(jié)、效率讓李笛驚嘆：“3年5年做不成事，10年20年說不定就做成了。”
但王軍卻覺得，印度龐大的政商體系，是蜜糖，更是砒霜。
在貨架、櫥窗張貼廣告需要單獨的許可證，連在店內(nèi)放音樂都要許可證……這些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印度卻是稀松平常。
當年他去考察時就發(fā)現(xiàn)，一家傳統(tǒng)超市若想在印度成功開業(yè)，至少需要40多種許可證，每拿一個證都得掉一層皮。
他的一位同行去印度辦廠，采用的環(huán)保技術(shù)十分先進，各項指標都遠超國際標準，但執(zhí)行的官員總能找到莫須有的理由挑刺。
“說到底，這些印度人就是想要錢?！蓖踯娬f，那位同行最終繳納了50萬盧比（約4.2萬元）的“保護費”，是官方辦理費近百倍。
這種情況至今仍然未能改善，前段時間他還看到新聞，印度一個高級環(huán)境工程師，光貪污的現(xiàn)金就高達23億（約1951萬元）盧比，紙幣鋪滿了整個房間，“這可是在印度的價錢”。
甚至一家企業(yè)還會遭受雙重盤剝，如韓國浦項鋼鐵走完地方流程，又被印度中央政府罰了一筆巨款。
“因為印度只是地理上的說法，內(nèi)里是散裝的?！蓖踯娊榻B，印度有6種宗教信仰、10個主要民族、22種語言，28個邦各過各的日子，有些地方法甚至和印度憲法都是沖突的，外商得處處打通關(guān)才行。
當然，印度政府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近期其就向華為、大疆等高精尖科技企業(yè)喊話，熱烈歡迎赴印投資！印度已經(jīng)成立了專門跨部門工作小組，并推出了一系列稅收優(yōu)惠措施。
“去了可能會面臨更狠毒的收割。”王軍說。
當年小米、OV進軍印度時，莫迪與雷軍“親如兄弟”般合影，大佬們個個都是政府的座上賓。可等廠商們嘗到了印度市場甜頭，印度就祭出關(guān)稅大棒、政策打壓，逼著去建廠。
印度還如法炮制，一步步引入了整個手機產(chǎn)業(yè)，一躍成為了僅次于中國的世界第二大手機制造國。
而被引入的公司，等到的不是以技術(shù)換市場，是資金被凍結(jié)、公司即將被印度財團收購的消息。
“莫迪所推行的經(jīng)濟改革，其實就是與財閥進行的利益交換?！边@是王軍看新聞總結(jié)出來的，在今年美國大選之前，印度選舉是世界上最燒錢的大選，“只有財團的政治現(xiàn)金才能撐得起?！?/p>
基于此，不止中國手機企業(yè)，歐美日韓的車企、藥企等，許多都被印度財團摘了桃子。
“印度掙錢印度花，一分別想帶回家?！蓖踯娬{(diào)侃，現(xiàn)在許多中國企業(yè)都對印度提高了警惕。
但海外公司就沒那么輕松了，正如蘋果一樣，“在波詭云譎的國際環(huán)境里，除了印度，還有多少國家能分散風險呢？”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現(xiàn)代天庭：《一位中國工程師眼里的印度工廠》
2、The Economic Times：《How the middle class will play the hero in India's rise as world power》
3、毛克疾：《印度“階段制造業(yè)促進項目”：新版“進口替代”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