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來商業(yè)觀察
2022年6月,北京“天堂超市”酒吧成為眾矢之的,上百個病例,上千個密接。有人第一次聽說“天堂超市”四個字,不禁問道,這是超市還是酒吧?
常年廝混于各種club的人會告訴他:這里是窮人的快樂天堂。
上百平米的空間,永遠喧鬧的音樂,成排的啤酒飲料,填充了酒客們的無數(shù)夜晚。在這里,二、三十塊錢就可以買到進口啤酒,一次性塑料杯要收費,但也只有一塊錢。
當然,在北京還有更“窮”的玩兒法,在幽暗的公園里蹦迪、在鼓樓臺階前聊天喝酒、在奧森深夜無人的大道上聽歌滑板,或是花上一二百塊錢,在club不知疲倦地蹦到凌晨四點,清晨離場時在路邊攤買個烤冷面當早點。
對于一窮二白的年輕人而言,只要有酒、音樂和朋友,北京的夜晚便能如樂高一般,搭建出無數(shù)的快樂模板。而天堂超市,只是其中一塊彩色積木。
這是一群向往自由、渴望新鮮感的年輕人——00后酒客米婭,90后“DJ”Kimi.Cat,和酒館老板海苔。
“酒吧”是串聯(lián)起他們?nèi)松年P鍵詞。如果說放縱、臟亂是酒吧的A面,那B面則是他們不墨守陳規(guī)的人生,和對開放自由夜店文化的熱愛。
千禧女孩、DJ與酒館老板
在北京凌晨兩點的酒吧,你總能看到像米婭一樣的00后。
她們穿著最流行的甜酷風短裙和吊帶,梳著編發(fā)雙馬尾,一雙厚底松糕鞋,在十幾平米的舞池里和一群陌生人蹦迪。
燈束柔和地變幻顏色,煙霧一股股地從天花板噴出,伴隨著DJ打碟的節(jié)奏,陌生的人群整齊劃一地左右搖擺。
從遠處看,幾十平米的酒吧,像一個被封存的黑箱,只有燈光和人影在有節(jié)奏地晃動。
2020年夏天,米婭第一次走進酒吧,“在電影里酒吧經(jīng)常被描述成一個特別臟亂差的地方,但我不相信刻板印象,所以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樣子”。
米婭在北京長大,父母是北京高校的教授,思想開明,因為就讀國際學校,身邊同學對去酒吧這件事的態(tài)度顯得稀松平常,“就是一個正常的娛樂活動”。
在酒吧你也極有可能碰到Kimi.Cat這樣的90后,低頭,戴耳麥,手在打碟機上來回撥弄復雜的按鍵和轉(zhuǎn)盤,她們是DJ,是整個夜場的施令者。
大連女孩Kimi.Cat身上的標簽很多,是DJ、是舞者、是獨立唱作人,她上過《中國有嘻哈》《中國新說唱》等熱門綜藝,擔任現(xiàn)場明星DJ。
青春期時,當DJ是Kimi.Cat的夢想。因為學習舞蹈和聲樂Kimi.Cat第一次接觸到hiphop,為了接觸到更新潮的音樂,Kimi.Cat常常偷偷到網(wǎng)吧找資源。
在一次翻看視頻時,Kimi.Cat第一次知道DJ這個職業(yè),在大型的音樂節(jié)現(xiàn)場,幾萬人一起喊DJ的名字。
“那么多人被一個女孩子操控著,那么帥那么霸道?!鄙项^是她第一反應,當DJ的想法開始萌芽。
兩年后,Kimi.Cat成為DJ,有了自己的第一場演出、接音樂廠牌活動,一路走向熒幕。
Kimi.Cat的故事非同尋常,而90后酒館老板海苔的經(jīng)歷則更為普遍。
大學畢業(yè)后,因為不想過朝九晚五的生活,海苔和高中朋友在北京開起了小酒館,自由而忙碌。
海苔第一次走進酒吧是在初中,她生在貴陽郊區(qū),雖然說是是省會城市,但那里的酒吧“很像小縣城”。
海苔的描述讓人不禁想起畢贛鏡頭下的貴州小城,神秘、晃動,充盈著路燈撒地的瑩黃。
米婭、Kimi.Cat和海苔共同構(gòu)成了北京夜店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三環(huán),有酒后的恣意放縱,有夢想的揚帆起航,也有命定的隨性灑脫。
club的魅惑之旅
從第一次走進酒吧到自己開酒館,海苔的人生仿佛繞了一個圈,回到了起點。
2014年6月,海苔的小酒館開業(yè)了,地點選在南鑼鼓巷附近的前圓恩寺胡同。
彼時,北京東城區(qū)的Live House遍地都是,因為平房居多,空間大、私密性強,十分適合舉辦小型的演出活動。
對于海苔這樣剛畢業(yè)的學生而言,房租便宜無疑是最具吸引力的一點,一年房租只要六萬。
雖然酒館只有30平左右,最多只能容納20個客人,但是這里卻是海苔在北京這座城市扎根的起點。
3年后,北京市治理“開墻打洞”,從三里屯街道“42號居民樓”開始,一路到海苔酒館所在的南鑼鼓巷,延伸至整個北京市。
所謂“開墻打洞”整治的是居民樓底層或胡同平房“由居改商”的亂象。海苔只得將酒館搬到三里屯附近的商業(yè)寫字樓里。
相比前圓恩寺胡同,酒館如今寬敞明亮了許多。左邊一排容納兩三個酒客的圓桌,右邊是吊著燈具和酒杯的吧臺,整個酒館充盈著微醺的舒適。
因為在高層,一進酒館便能看到北京繁華的夜景。
海苔設計的酒單大膽有趣,“走在地安門外”、“今天只能偷著樂”、“愛情的騙子我問你”,店里偶爾也會舉辦觀影活動或是復古disco舞會。酒館吸引的是氣質(zhì)相投的酒客。
在海苔看來,酒客來此是為氣氛買單??傆幸粋€得意或失意的夜晚,需要走進一間小酒吧,釋放自己緊繃的情緒,而對于Kimi.Cat而言,DJ便是那個可以接納自己的負面情緒的空間。
Kimi.Cat自覺是一個不需要被安慰的人,她會自我治愈,而治愈的方式便是聽音樂,“有時候覺得音樂有救我一命的感覺”。
想聽音樂時,Kimi.Cat會甘愿當一個普通觀眾,沖著一個好的歌單到夜店去。
Kimi.Cat最喜歡hiphop類型的夜店,但在北京可選擇的hiphop夜店并不多,想聽歌的時候Kimi.Cat會去工體西路的“PH”。
凌晨是PH人最多的時候,成群結(jié)隊的年輕人擠在門口等待入場,走過有些幽暗的走廊,幾束明晃晃的燈光赫然打在身上,音樂鋪天蓋地而來,空中滿是營造氛圍的彩紙。
氣氛被烘托到頂點,而在酒吧營造的環(huán)境之外,00后米婭卻意外找到了當DJ的樂趣。
初入酒吧之后的兩年,蹦迪成為米婭難以割舍的愛好之一。從最開始單純瞎玩兒到真正享受音樂,米婭對DJ的文化和內(nèi)在邏輯產(chǎn)生了興趣。
2022年冬天,在經(jīng)常去的一家酒吧的推文中,米婭看到了DJ培訓課。因為從5歲開始學習鋼琴,米婭對音樂有著本能的熱愛,十幾節(jié)課學下來,米婭開始在酒吧當起了“業(yè)余”DJ。
兩年后,米婭幾乎每周都會去club,“最開始我是被氛圍吸引的,學了DJ之后才開始欣賞音樂”。
米婭對夜店文化的深入經(jīng)歷了兩個階段,從以銷售、社交屬性為主的大眾,走向享受音樂,欣賞夜店文化的小眾。
無論是海苔、Kimi.Cat或是米婭,都找到了夜店的獨特之處,是源自少年時期的愛好,是疏解情緒的良方,也是享受音樂的生活。
黑夜中的翻轉(zhuǎn)人生
2021年萬圣節(jié),米婭參加了一場奇特鬼馬的復古派對,白娘子和骷髏頭一起跳扭扭舞,吸血鬼和白骨精合唱魔性舞曲。
那是米婭最喜歡的一次活動,“可以穿平時不敢穿的衣服”,00后的個性和自我,在這個有些怪異的空間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
夜店成為容納米婭天馬行空個性的所在,在米婭看來,小眾派對和地下俱樂部大多吸引的是對音樂和夜店文化真正熱愛的人。
而這份熱愛也成為米婭留學擇校的標準之一。如果順利,今年8月米婭將遠赴阿姆斯特丹開啟自己的大學生活,因為“那兒的電音很?!薄?/p>
夜店無疑成為了米婭認識這個世界的起點之一,但對于Kimi.Cat而言,DJ這份職業(yè)帶給她的是實現(xiàn)更多夢想的可能。
隨著年齡和經(jīng)歷的增加,Kimi.Cat在不斷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受到前輩的賞識走到臺前,參加綜藝,簽約公司,成為音樂人。
Kimi.Cat仍記得自己人生中第一場演出,那是一場青少年團建活動,“腦子一片空白”,Kimi.Cat懵懂而勇敢地站到了舞臺上。
音樂不小心被暫停、按鍵按錯,一場混亂的演出,但“玩兒得很嗨”。
一路走來,DJ身份在無形中增加了Kimi.Cat尋找更多夢想的欲望,而她也將這份欲望,變成了實現(xiàn)夢想的動力。
2014年,海苔走進位于北京新東路的天堂超市。彼時,那里還是一個沒有座位的酒便利,如今,天堂超市成為酒客熟知的連鎖酒吧。
疫情之下,天堂超市的故事被迫中斷,而海苔的小酒館也經(jīng)歷了一次大改造——從酒館變成了餐吧。
在2022中斷的故事,不止酒吧和小酒館。早在大學時期,海苔便組了搖滾樂隊,今年樂隊也要解散。如今,海苔一直在等待一場告別演出。
DJ、酒客、酒館老板,“臟亂差”的夜店將他們的人生翻轉(zhuǎn)起來,在無數(shù)個岔路口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出口。
夜店,這個源自“Nightclub”的舶來詞,正在中國呈現(xiàn)出自己獨特的樣貌。而這種看似膚淺的集體狂歡,也在側(cè)面印證了它存在的必然性。
米婭曾想象中國夜店的未來。在她看來,隨著夜店文化被越來越多的人接納了解,國內(nèi)會誕生大批真正懂音樂、了解夜店文化的舞客。
與此同時,也將有更多人拋開對夜店的刻板印象,加入這場狂歡之中。在日益緊繃的社會氛圍中,這樣的狂歡,將釋放人們更多天性。
正如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在描述澳洲瓦拉蒙加人火焰儀式慶典時所說:
“可以想象,當一個人達到了這種亢奮的狀態(tài),他就不可能再意識到自己了。他感到自己被某種力量支配著,使他不能自持,所思所為都與平時不同。于是,他自然就會產(chǎn)生‘不再是自己’的印象了?!?/p>
這種如醉如狂的精神狀態(tài),從個體傳導到整體,形成一種強大的情緒共鳴。而這種看似毫無邏輯的共鳴,正是夜店文化日漸發(fā)展壯大的生存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