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解局
不久前，一篇題為《我的阿姨被人以1萬月薪挖走了》的文章，講述了在深圳的一位二胎媽媽請阿姨的苦惱——阿姨價格高且不穩(wěn)定，專業(yè)水平參差不齊，請阿姨難，請到好阿姨更難。
不僅雇主難請到合適的阿姨，家政行業(yè)同時也面臨著這種發(fā)展之痛。
一方面，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需求激增，家政服務人員的薪酬明顯水漲船高；而另一方面，就連中介都面臨著招工難。
2012-2020年家政服務營收占GDP比例逐年上升，與此同時，市場需求與供給嚴重倒掛 圖據前瞻經濟學人
這個家政市場供給側結構性的問題，存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因為保姆難找，前幾年就有“內地放開引進菲傭”的呼聲。
那么，這個難題有沒有解決的好辦法？
今天，我們就來看看浙江的常山縣，是怎么叫響“常山阿姨”名號的。
“放心保姆哪里找？常山阿姨就是好！”這句技校風格的宣傳語，是常山縣為打造“常山阿姨”品牌，從幾百條廣告語中挑出來的口號。
雖然語言平實，但常山當地政府卻靠這個，讓全縣幾千農婦，成了家政服務行業(yè)中炙手可熱的優(yōu)質資源。
常山縣的這一經驗，也成了今年浙江省服務業(yè)高質量發(fā)展的典型案例。
在只有16萬女性的常山縣，有7000多持證的“常山阿姨”，其中有4000多人常年在上海、杭州、溫州甚至更遠的北京等大城市工作。
這些經過層層篩選、培訓合格的阿姨，年齡在30-50歲之間。
由此可見，“常山阿姨”占當地人口的比例非常高。
過去人們意識里伺候人的保姆，如今成了當地農村婦女青睞的職業(yè)，不僅讓她們得到了令人尊重的社會地位，也為她們帶來了不菲的收入。
有媒體報道，從5年前開始打造“常山阿姨”這個品牌到2021年，常山縣有10000多人次參加了政府免費的家政服務培訓。
這些統(tǒng)一形象、又有專業(yè)技能的阿姨，這幾年至少為當地增加了13億元的收入。
2021年家政服務人員收入區(qū)間，“常山阿姨”的人均收入穩(wěn)居中高端水平
據當地政府統(tǒng)計的數據，常山阿姨的各個崗位中，育兒嫂和普通保姆的人均月工資，分別超過了12000元和6000元，每年至少帶動常山縣婦女增收3億元以上。
即便是這么高的工資，每次在杭州、上海等地的推介會上，常山阿姨也因為讓人放心被家政企業(yè)“秒搶”，更是客戶眼中高品質、規(guī)范化、靠譜的“寶姆”。
外出做保姆，在常山縣是有傳統(tǒng)的。
而真正讓“常山阿姨”出圈的原因，還要從幾年前說起。
2016年11月，剛調來的常山縣委書記接到朋友電話，請他幫忙找保姆。
因為常山縣山多地少，一直都是勞務輸出大縣，而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開始，這里就有婦女外出做保姆的傳統(tǒng)，而且一直口碑不錯。
2017年7月13日，常山縣委書記帶隊到杭州推介“常山阿姨”
這件事讓當時的縣委書記眼前一亮，既然有良好的口碑，又有強大的市場需求，那花點心思把它打造成特色的服務產業(yè)，豈不是順水推舟的事。
經過一番調研，2017年常山縣成立了“阿姨辦”，縣委書記當組長，開始把保姆的培訓和就業(yè)規(guī)范化，把叫響“常山阿姨”品牌當成一件實事來干。
不得不說，作為“常山阿姨”這個品牌的操盤手，當地政府的工作做得確實很細致，所有的工作都圍繞如何解決讓客戶“放心”這個痛點問題，甚至不惜以政府信譽做背書。
因為要以政府信譽為背景，所以常山對阿姨的遴選、培訓和對服務的要求，達到了近乎苛刻的嚴格。
想成為一名持證的“常山阿姨”，必須要過三關：
首先是面試。各村的婦女組織對報名的先進行篩選，年齡要在30-50歲之間，而且形象不能差，要勤快并且人品得靠譜。
第二關是培訓選拔。經過10-15天的專業(yè)技能培訓，經考核通過才能拿到相關的技能等級證書。
第三關是體檢。正式上崗前，要進行統(tǒng)一的體檢，把個人信息錄入“常山阿姨”的數據庫建檔，才能正式成為常山阿姨。
想成為“常山阿姨”必須要過三關。政府用信譽做背書，極大提升了市場的認可程度
說起來流程簡單，我們看看過程中的一些細節(jié)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這一點都不簡單，而是有著極高的組織化程度。
在對報名“常山阿姨”的人進行考察時，他們會從報名者的街坊鄰居那里，側面了解報名者的家庭狀況、健康情況和鄰里關系；
在家庭考察中則會從婆媳關系等方面考察，如果婆媳關系融洽，說明這個阿姨能夠比較好地處理人際關系，容易融入雇主家庭的生活；
在和阿姨的正面接觸中，除了去家里嘗一下她做的飯菜，還要看看家里環(huán)境是否整潔，以此判斷阿姨的勞動技能。
另外，考察者還會向阿姨打聽之前雇主家的情況，如果遇到滔滔不絕講之前雇主家事情的，也會被判為不合格。
能夠在品行上過關的阿姨，還要通過家政技能的培訓和考核。
縣政府出資舉辦的“常山阿姨”培訓班，是拿到從業(yè)資格證書的必由之路。
培訓分成月嫂、育嬰師和家護師三個專業(yè)，開設課程從基礎的母嬰護理擴展到空間收納、西點制作、營養(yǎng)餐搭配等，由知名家政企業(yè)講師和衢州職業(yè)技術學院的專業(yè)老師授課，并且把家政技能分為初級“簡單勞務型”、中級“知識技能型”和高級“綜合管家型”三個等級。
就算選拔和培訓都過了關，在進入市場后，當地政府對常山阿姨管理服務的細節(jié)也保持監(jiān)督。
比如，在日常的工作當中，“常山阿姨”實行的是AB崗機制，三戶家庭共用四個保姆，如果A崗出現(xiàn)不能服務的情況，B崗馬上可以接替，這樣就能確保對雇主高質量全方位服務不間斷。
同時，還有對服務的追蹤體系。
每隔兩個月，相關部門就會對“常山阿姨”的工作情況進行一次摸底，包括雇主的評價，更換雇主的原因等等。
不合格的從業(yè)人員，會被清除出數據庫，而堅持3年連續(xù)就業(yè)的阿姨，則會在每年年底得到政府的資金獎勵。
2022年常山阿姨職業(yè)技能競賽現(xiàn)場。定期培訓提高業(yè)務技能，是常山阿姨不斷向高端服務提升的舉措 圖據衢州工會
就是靠著這樣的組織體系，常山阿姨從過去外出做保姆覺得抬不起頭，到如今以“常山阿姨”的稱號為榮，從過去三四千塊錢的工資到現(xiàn)在月入過萬，既掙了里子，也得了面子。
因為“常山阿姨”讓人放心，外界對常山的形象和知名度有了新的認識。
因為靠譜，有的阿姨甚至為常山拉來了上百萬元的投資。
“常山阿姨”的品牌打造，實實在在為當地帶來了收獲。
其實，常山縣的做法，和世界級的勞務品牌——“菲傭”的成名，有著許多相似之處。
菲律賓政府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實行海外就業(yè)計劃。
想成為一名“菲傭”，必須在技術教育和技能開發(fā)局授權的培訓學校里，接受218個小時的培訓。
培訓課程是如何使用常見的家用電器，學會洗熨各種面料的衣物，清理房間，根據菜譜烹飪適合雇主口味的飯菜，照料老人和孩子等。
通過評估后，才有去海外工作的機會。
菲傭在各地的最低工資標準 2017年數據 圖據新京報
接受這些培訓，只要支付不超過10000菲律賓比索的培訓費（約合人民幣1252元），而去海外工作，“菲傭”們能掙到比國內多兩三倍甚至更高的工資。
大量外出務工的人源源不斷寄回國內的外匯，差不多占了整個菲律賓GDP的10%。
當然，我們國家的現(xiàn)實情況是不需要用這種輸出勞務賺取外匯的。
不過，類似常山的這種模式，卻能給國內一些沒有資源、產業(yè)的勞務輸出地區(qū)一些啟示。
就像山西省的天鎮(zhèn)縣，也是一個資源匱乏、產業(yè)滯后的地方，同樣依靠政府引導和集中培訓，全縣富余婦女勞動力60%都接受過培訓。
如今“天鎮(zhèn)保姆”成了天鎮(zhèn)縣的一塊招牌，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天鎮(zhèn)保姆”人均年收入也有3.5萬元。
2015-2020年國內家政市場的規(guī)模 圖據華經產業(yè)研究院
如果以市場規(guī)模看，家政行業(yè)前景廣闊，而且嚴重供不應求。
早前的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家政行業(yè)市場規(guī)模僅為2776億元，2020年達到8782億元，2021年市場規(guī)模將超過萬億元。
然而，家政行業(yè)最大的頭部企業(yè)，市場占有率也僅有1%，余下的市場更多的是一些魚龍混雜的小中介。
所以，靠中介公司、資本是沒辦法徹底推進家政行業(yè)供給側改革的。
這時，就需要勞動力富足地區(qū)的政府多想辦法去引導、規(guī)范，“扶上馬，送一程”，幫助完成家政服務人員培養(yǎng)組織體系的建立，通過合格的中介機構推向客戶，以此消除家政服務市場魚龍混雜的局面，推動行業(yè)不斷升級。
中國家政服務機構數量眾多，但多數是小中介 圖據華經產業(yè)研究院
去年，常山縣作為商務部《家政興農行動計劃（2021-2025年）》提質擴容“領跑者行動”唯一試點縣，開始搭建“常山阿姨數智服務平臺”，希望打造從培訓、審核到上崗、評價、年檢等全流程在線管理，讓“常山阿姨”向高端發(fā)展。
常山縣希望“常山阿姨”不只是常山人，而我們更希望看到，有更多的地方，學習借鑒常山縣的培養(yǎng)模式、管理方法。
讓阿姨不再難找，讓阿姨腰包更鼓，也讓家政服務行業(yè)更加健康、規(guī)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