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懂財帝 嘉逸
「買在最高點，一直加倉一直跌，暴漲前終于忍不住割了。」
「你重倉了白酒，我抄底了醫(yī)藥，他梭哈了半導體，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p>
中國公募基金激蕩20余年，行業(yè)規(guī)模已邁向27萬億關口。但對于7.2億基民而言，這卻是一部「悲喜錄」。
散戶們奮力找尋、追逐，只為抱上最粗壯的基金經理「大腿」。
然而，事與愿違。
初代公募一哥王亞偉“奔私”后，明星光環(huán)不再，近兩年業(yè)績錄得-3.11%，千合資本管理規(guī)模已跌破100億元。
二代公募一哥任澤松、公募冠軍宋昆亦跌落神壇，2016年業(yè)績排名幾乎墊底。任澤松奔私后，近一年回撤更是達到35.95%，大幅跑輸滬深300。
千億頂流張坤、醫(yī)藥女神葛蘭也沒能平穩(wěn)穿越金融周期。近一年，明星產品易方達藍籌精選、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分別回撤了26.53%、24.04%。
大批基民“追星”失敗，信心降至冰點，彷徨、質疑、憤怒的情緒在公募基金行業(yè)彌漫開來。
人們開始復盤思考，基金經理是如何出圈的，到底是牛市重要，還是明星基金經理更重要？
01 “公募一哥”神話破滅
資本市場風云變幻，很少有投資者能夠品嘗到重組股的紅利“蛋糕”。
華夏大盤精選的基民是極少數幸運兒之一。2005年12月31日——王亞偉操盤后的近六年里，他們收獲了高達1198.91%的投資回報。
IPO審批制和國有股權分置改革，是那個時代的特殊背景。
彼時受益于政策利好，重組概念股“烏雞變鳳凰”，一躍成為了A股市場最有價值的投資標的。
王亞偉剛從沃頓商學院歸來，仿佛學習到了資本風口和價值投資的真諦。他相繼押中岳陽興長、ST廣廈、ST昌河、峨眉山A、云鋁股份、樂凱膠片、廣鋼股份等重組概念大牛股。
王亞偉后來解釋道，“我關注重組股，是因為這是我國證券市場特定發(fā)展階段的產物，蘊藏著很多投資機會，對此視而不見是不負責任的?！?/p>
基金收益率由此一路飆升。2006年，華夏大盤精選年度收益率就達到154.49%，位居行業(yè)第12位。
次年，華夏大盤精選年度收益率繼續(xù)高歌猛進，達到226.24%，勇奪行業(yè)冠軍。王亞偉也借此登頂，成為公募一哥。
新基民意欲跑步入場，但已經失去了抱大腿的機會。早在2007年初，華夏大盤精選就關閉了基金申購通道。
王亞偉顯然不想被基民情緒左右，以及被基金規(guī)?！胺词伞薄?/p>
而這也幫助他平穩(wěn)度過了金融風暴。2008年，華夏大盤精選大幅減持鋼鐵、地產等周期類公司，使凈值回撤幅度小于滬深300（-65.95%），位居行業(yè)第二位。
2009年，華夏大盤精選迅速實現“V字反彈”。王亞偉重倉房地產、鋼鐵等周期股，基金年度收益率再次翻倍，并第二次“奪冠”。而截至目前，國內還沒有一位公募基金經理能打破紀錄。
媒體爭相報道，王亞偉出圈爆紅。以至于他調研哪家公司，散戶便會率先跟進。
但爭議也紛至沓來。輿論質疑，為何只有王亞偉能夠穿透迷霧，如此精準地抓住不透明的重組投資機遇。潛意思是，王亞偉有內部知情人。
王亞偉并不適應如此高的曝光度，他坦言，“外界關注太高，讓我壓力很大。”
最終，2012年5月，在媒體聚光燈下，初代公募一哥王亞偉選擇離開。6年12倍的投資神話，亦就此成為“絕唱”。
數據來源：私募排排網
私募排排網數據顯示，2015年4月30日至今，王亞偉的業(yè)績（紅色曲線）雖然都跑贏了滬深300（藍色曲線），但最新累計收益僅為43.72%，與此前近12倍的投資回報相距甚遠。
另外，王亞偉最近兩年（2020.11.30至今）的累計收益僅為-3.11%，其產品并未表現出極為優(yōu)秀的抗跌能力。
投資者紛紛用腳投票。日前，王亞偉創(chuàng)建的千合資本的管理規(guī)模已降至百億元人民幣以下，已退出頭部私募大佬陣營。
02 消逝的明星光環(huán)
公募基金市場永遠不缺新故事。2013至2015年，是A股小盤股、科技股最輝煌的時代，東方網力、博騰股份等數倍，以及暴風、樂視等幾十倍的大牛股頻出。
新生代基金經理任澤松、王茹遠藝高人膽大，率先站在了浪潮之巔。
2013年，任澤松操盤中郵戰(zhàn)略新興產業(yè)混合，重倉旋極信息、爾康制藥、海峽創(chuàng)新等小盤股，年底收益率達到80.38%，大幅跑贏同類基金（平均漲幅16.33%），登頂成為年度冠軍。
王茹遠操盤的寶盈核心優(yōu)勢混合A重倉了科大訊飛、東方財富、京東方A等科技類成長股，年度收益率達到56.37%，成為2013年度混合型基金收益冠軍。
第二代公募一哥、公募一姐的明星光環(huán)極其誘人，基民瘋狂涌入。
天天基金網數據顯示，2013年底，中郵戰(zhàn)略新興產業(yè)混合的期末份額達到2.02億份，較2012年底增長了3.48倍。寶盈核心優(yōu)勢混合A的期末份額達到16.13億份，較2012年底暴增12.6倍。
而這僅僅是創(chuàng)業(yè)板牛市的開始。2014、2015年，小盤股、科技股繼續(xù)飆升，創(chuàng)業(yè)板指數累計漲了兩倍多。
憑借著東方網力、樂視等重倉牛股，任澤松坐實了公募一哥的位置，2014年排名市場第18位，2015年排名全市場第5位，一時間風頭無兩，甚至一基難求。
2015年5月，任澤松在市場頂點發(fā)行的中郵信息產業(yè)基金單日募集金額即突破了百億，創(chuàng)下當時的記錄。
王茹遠“公而優(yōu)則私”，她在2014下半年便離職成立了自己的私募公司。據報道，其私募成立僅半年，管理規(guī)模就突破了百億元。
易方達基金經理宋昆也摸著了爆紅出圈的門道。
他管理的易方達科訊混合于2013年初大幅減持了萬科A、格力電器、興業(yè)銀行等傳統(tǒng)藍籌股，相繼加倉隆基綠能、東方財富、暴風集團等新興成長股和科技股。
此后，宋昆新成立的易方達新興成長靈活配置也大幅加倉了達安基因、東方財富、全通教育等公司，并一直保持高倉位運行。
乘著創(chuàng)業(yè)板東風，易方達新興成長靈活配置2015年實現了171.78%的收益，遠高于同類（平均收益率42.67%），豪奪當年業(yè)績冠軍。
然而，宋昆時運不濟，并未能打破“一年牛一年熊”的冠軍魔咒。
2016年，創(chuàng)業(yè)板泡沫破裂，激進的易方達新興成長靈活配置凈值大跌39.83%，排名幾乎全市場墊底（713/720）。
明星光環(huán)Buff疊滿的任澤松、王茹遠亦未能在熊市中幸免。
任澤松相繼踩雷樂視、東方網力等公司，中郵戰(zhàn)略新興產業(yè)混合2016年的凈值同樣大跌26.7%，排名全市場靠后（485/546）。
2018年，任澤松離開公募行業(yè)，創(chuàng)建私募公司集元資產。
任澤松奔私后似乎仍延續(xù)了激進的投資風格，盡管頂峰時期的累計收益達到308.21%。但今年以來，產品凈值也出現了斷崖式下跌。
截至今年10月31日，任澤松的業(yè)績?yōu)?12.68%。其中，最近一年的累計收益為-35.95%，跑輸滬深300（-28.52%）。
王茹遠的公募一姐光環(huán)褪得更快，她奔私后的業(yè)績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跑輸滬深300。
截至今年10月31日，王茹遠的業(yè)績僅為11.08%。其中，最近一年的累計收益為-6.23%。
03 流量造星與隕落
基金經理或許怎么也沒想到，當牛市與社交媒體碰撞融合，竟能讓他們享受到流量明星般的頂級待遇。
2019年起，核心資產“王者歸來”。
堅守白酒股近7年的張坤終于摘得了“時間的玫瑰”。此前，他操盤的易方達藍籌、易方達中小盤（后更名為易方達優(yōu)質精選混合）一直重倉茅臺、瀘州老窖、上海機場、五糧液等大藍籌股。
2019、2020年，易方達藍籌凈值分別上漲了55.12%、95.09%，易方達優(yōu)質精選的凈值也分別上漲了65.76%、84.34%。
盡管有投資者戲稱易方達是羅曼尼康帝、拉菲之外的世界第三大酒莊，但基民們卻認為，這是公募一哥應該有的價值投資理念。
年輕基民們甚至在微博、支付寶社區(qū)等社交平臺組成了應援粉絲團，他們高呼，“全世界最好的坤坤，不是蔡徐坤，不是謝廣坤，而是張坤”，“坤坤勇敢飛，ikun永相隨”。
基金公司、螞蟻、理財通、天天基金等第三方代銷平臺也在推波助瀾。
它們在螞蟻、天天基金的社交區(qū)，以及抖音、小紅書、微博等線上社交平臺，通過視頻、直播等形式，幫助明星基金經理打造精英或投資大師的人設。
同時，它們在線下的地鐵、機場、商圈等高人流量場所頻繁投放廣告，以強化基金公司和基金經理的明星效應。
幾乎所有互聯(lián)網式、娛樂圈的營銷方法都被拿了出來。投資小白們慕名而來，“吸金漩渦”就此形成。
截至2020年底，張坤掌管的基金規(guī)模超過千億，成為國內首個超千億的基金經理。
重倉醫(yī)療賽道的葛蘭、重倉半導體賽道的蔡嵩松也是社交媒體平臺上的頂流明星，二人分別被基民尊稱為醫(yī)藥女神和蔡皇。
年輕基民們同樣瘋狂追星、下注。2018年底，諾安成長混合基金的期末份額僅為5.97億份，期末凈資產僅為3.8億元。2019年底，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期末份額僅為11.7億份，期末凈資產僅為20.28億元。
而截至今年三季度末，即便已經歷了一輪巨量下跌，但諾安成長混合基金的期末份額仍達到187.08億份，期末凈資產達到239.83億元，較2018年底漲了60多倍。
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的期末份額達到125.29億份，期末凈資產達到279.02億元，較2019年底漲了十多倍。
但與此同時，高速奔跑過后的“后遺癥”和隱患的“種子”也就此埋下。
2021年2月開始，白酒、大金融、醫(yī)藥、半導體、光伏、新能源等板塊輪番下跌。明星基金經理們均未能提前避險。
2021年，易方達藍籌、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兩只基金的凈值分別下跌了9.9%、6.55%，均跑輸滬深300。
今年以來，易方達藍籌、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諾安成長混合三只基金更是“跳水式”下落，凈值分別下跌了26.53%、24.04%、37.72%。
懂財帝粗略計算了一下，若在最高點購買三只基金，那截至今年11月11日，基民至少已分別虧損46.23%、45.68%、49.77%。
投資者們“跌媽不認”，賬戶每天都是“環(huán)保色”，消極情緒在社交媒體上被無限放大。
基民開始調侃、謾罵，坤坤成了“坤X”，醫(yī)藥女神成了“葛大媽”，蔡皇成了“菜X”。
網民還編出了順口溜，“要想學習踩點坑，易方達里找張坤”“要想基金跌得深，景順長城找彥春”“家里有錢花不完，中歐醫(yī)療找葛蘭”……
明星基金經理們倒是態(tài)度端正，紛紛在報告中道歉、認錯、反思。
其中，張坤、葛蘭嘗試轉變投資方向。今年二季度，張坤布局CXO板塊，藥明生物進入易方達藍籌前十大重倉股序列。
葛蘭一方面減持CXO板塊，買入同仁堂、片仔癀等中藥公司，和恒瑞醫(yī)藥等化學制藥公司，另一方面還通過新基金拓寬自己的投資范圍。
蔡嵩松獨樹一幟，堅持“做科技股最鋒利的矛”，他管理的5只基金均繼續(xù)梭哈半導體、芯片等領域。
基民想要抄底博弈，開始小幅回流。與去年底相比，易方達藍籌三季度末的份額增長了2000萬份，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A增長了14.79億份，諾安成長混合增長了57.65億份。
盡管基民信心有所修復，但要想回本翻紅，依然遙遙無期。
04 基金永不眠
今年三季度，公募基金錄得史上第二大單季虧損。
混合型基金、股票型基金的利潤虧損占絕對大頭，分別虧損5696.17億元、3530.38億元。
平均到7.2億基民身上，相當于每個人在三季度約虧損了1281.47元。
在這個關鍵時間節(jié)點，中國散戶們格外懷念彼得林奇。
原因很簡單，從2000萬美元到140億美元，彼得林奇一直未被基金規(guī)?！胺词伞?，他13年間實現了29%的年平均復利報酬率。
總結為一句話：不僅讓基民賺錢，還能讓基民持續(xù)賺錢。
而反觀國內，基民要想賺錢，只能看牛市和運氣吃飯。
畢竟明星基金經理也只是時代的幸運兒。王亞偉6年12倍的收益神話誕生于特殊的重組股階段；任澤松、王茹遠、宋昆的高光時刻源于小盤股和科技股的資本泡沫；張坤、葛蘭的千億規(guī)模則歸功于結構性大牛市與互聯(lián)網式的營銷。
但當金融周期潮水退去，他們的業(yè)績便迅速“變臉”，之后或泯然于眾人，或淪陷于熊市的震蕩風暴。
事實上，導致基民巨額虧損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基金公司和第三方流量代銷平臺。
兩類機構的核心盈利模式都是按規(guī)模收費。牛市階段，基金公司聯(lián)手螞蟻、天天基金等代銷平臺瘋狂造星營銷，并頻繁發(fā)布新基金。
以葛蘭、蔡嵩松為例。截至目前，葛蘭管理的9只基金中，有4只基金是2020年后發(fā)布的。蔡嵩松管理的7只基金中，有5只基金是2021年后發(fā)布的。
而這只是冰山一角。據中基協(xié)統(tǒng)計數據，2020、2021年，國內新發(fā)基金數量分別達到1369支、1375支。
基金公司和第三方流量代銷平臺賺得盆滿缽滿。跑步進場的基民卻“高位站崗”，基金經理的投研能力也遭遇了巨大挑戰(zhàn)。
葛蘭是生物醫(yī)學博士，盡管有半導體行業(yè)的工作經驗和新能源行業(yè)的研究經驗，但并未體現在基金凈值上。
其2020年成立的中歐阿爾法混合A和2021年成立的中歐研究精選混合A各自重倉了隆基綠能、寧德時代、億緯鋰能、通威股份、晶澳科技等股票。但成立至今，兩只基金凈值卻分別下跌了17.18%、26.9%。
基民失望、憤怒，但卻無可奈何。
有的選擇贖回認虧，有的選擇堅守加倉。
但不論哪一種操作，他們都已成輸家。只要不改變當前公募基金行業(yè)的經營模式和玩法，歷史就會不斷重演。
下一輪牛市來臨，新的明星經理誕生，新的“韭菜”入場，零和博弈的游戲將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