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鋅財經(jīng) 路世明
編輯｜大風
“這將是我最后一次在財務業(yè)績會上發(fā)言?！?/p>
在軟銀最新財季報告會上，65歲的孫正義鄭重宣布以后不再出席軟銀財報會議，并將集團的日常工作交給CFO后藤芳光等軟銀高管。告別軟銀，退出風投后的孫正義將專注于芯片公司ARM。
這不是孫正義第一次退休，早在2014年軟銀高光之際，孫正義便卸任過日本軟銀CEO及雅虎日本董事長一職。如果八年之前的第一次退休是懂得急流勇退的人生哲學，那么八年之后的退休，則是不得已而為之。
八年來，軟銀這個龐大的資本帝國一路大幅縮水，軟銀愿景基金也接連遭遇慘敗，“全球科技投資第一人”孫正義也從日本首富變成了全球“首負”。據(jù)軟銀最新財報測算，孫正義目前欠軟銀的負債已經(jīng)達到47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35億元）。
孫正義的離場，無論是對于軟銀和愿景，亦或者孫正義本人來說，都是一個新的開始。而作為風投史上最具話題性的人物，孫正義的退休也意味著一個投資時代的落幕。
無論資本市場如何變幻，他的傳奇故事都將成為投資史上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頁。
這些年的“接連失利”
就從始至終激進、冒險的投資風格來說，孫正義和軟銀的壞日子有些“遲到”，這很難說得上是孫正義及軟銀的幸運或者不幸。
輝煌40年，2020年對孫正義和軟銀集團來說，絕對是“刻骨”的一年，頗有大廈將傾的意思。
2020年4月，軟銀集團發(fā)布了2020財年的業(yè)績預測，聲明稱基于市場環(huán)境惡化的判斷，預計本財年經(jīng)營虧損1.35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80億），預計本財年凈虧損7500億日元。
這是軟銀15年來的首度虧損，而軟銀虧損的“罪魁禍首”，正是孫正義設(shè)立的愿景基金。
2017年，孫正義的第一期愿景基金誕生，引發(fā)了全球熱議。這期基金不僅擁有1000億美元的空前規(guī)模，還承載著孫正義無盡的野心。此后三年里，孫正義一口氣累計投出700億美金，因出手凌厲，碾壓式的投資風格甚至改變了VC/PE圈的游戲規(guī)則。
然而誰曾料想，孫正義大筆一揮之后并沒有出現(xiàn)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反而投出了一批分文不值的“破爛”。
孫正義第一期愿景基金投資的都是剛創(chuàng)立不久的公司，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企業(yè)分別是ARM、Uber、滴滴出行、WeWork等。
軟銀投資的獨角獸企業(yè)
令孫正義沒想到的是，這些公司的花錢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僅僅三年，第一期的愿景基金就已經(jīng)不夠用了。資金緊張，但交易還要繼續(xù)。于是，2019年，孫正義成立了愿景基金二期，規(guī)模達到1080億美元。
然而，2020年突如其來的疫情，加之全球經(jīng)濟萎縮和利率上升等多方因素侵擾，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陷入前所未有的“寒冬”，孫正義開始為自己的“激進和冒險”買單。
在眾多投資項目中，WeWork或許是孫正義投資生涯中的最大敗筆。從2017年7月首次投資WeWork，由于誤信WeWork董事長亞當·諾伊曼，孫正義不顧軟銀CFO后藤芳光勸阻，一路追加，直到成為了其最大股東，WeWork一度估值達470億美元。
可就在上市門前，WeWork招股說明書的披露將泡沫一舉戳破。在WeWork招股書爆出6個月時間內(nèi)虧損9億美元以及公司管理方面的問題后，其估值跌至78億美元，縮水80%，IPO申請被撤回。軟銀作為WeWork最大股東，直接遭到重創(chuàng)。
WeWork只是一道“前菜”，孫正義和軟銀的壞日子才剛剛開始。
2020年，由于疫情原因，叫車行業(yè)使用率下降超過50%以上，備受孫正義看好的Uber，股價也開始不斷下跌，滴滴的虧損也不斷擴大。相比之下，2020年2月，軟銀集團的愿景基金迎來的成立三年來第一個死亡的項目，美版拼多多Brandless的破產(chǎn)宣告，更是刺痛了孫正義的“野心”。
2020年3月，軟銀投資的另一項目，“最燒錢”的近軌衛(wèi)星服務商OneWeb又撐不下去了。OneWeb在申請破產(chǎn)之前曾向軟銀求助，申請20億美元的新資金，不過，彼時的軟銀集團已經(jīng)無力解囊了。
在“噩耗不斷”之后，孫正義也撐不住了。2020年5月，軟銀出售了價值約140億美元阿里股份進行套現(xiàn)來拯救公司。與此同時，孫正義宣布退出阿里董事會。雖然借助阿里，軟銀回了一口血，但這筆錢并不能阻擋美股科技泡沫的快速破滅，以及孫正義和軟銀的加速“沒落”。
2021年，愿景基金第二期參與了全球第二大加密貨幣交易平臺FTX的B融資，今年也還參與了新一輪融資。屋漏偏逢連夜雨，11月11日，F(xiàn)TX通過官方社交媒體賬號發(fā)布公告稱已經(jīng)按照《美國破產(chǎn)法》啟動自愿破產(chǎn)程序。
在不少人看來，正是孫正義的冒險投資行為令他忽視了幣圈行業(yè)結(jié)構(gòu)性風險，短期套利的投資哲學是愿景基金的這波踩雷的根本原因。
在幣圈被“割韭菜”之后，剛剛結(jié)束的季度中，愿景基金一期也公布了前三大虧損企業(yè)。國內(nèi)AI四小龍之首的商湯科技，虧損364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84億元），美國外賣公司Doordash虧損225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114億元），印尼叫車和電商GoTo集團損失1082億日元（約合人民幣54億元）。
僅僅兩三年的時間，軟銀便輝煌不再，孫正義也跌落神壇。
處于“至暗時刻”的孫正義開始反思自己。軟銀2022財年第一季度財報發(fā)布會上，孫正義花了一小時的時間進行公開的自我批評，他坦誠道：“我為自己過去貪圖暴利而感到羞愧?！?/p>
那些年的“輝煌時刻”
傳奇的故事里面不止勝利，投資上的巨大失敗，也襯托著孫正義投資生涯里的精彩片段。
1957年，孫正義出生于日本九州佐賀縣鳥棲市五軒道路無番地。孫正義自稱出自中國春秋戰(zhàn)國時代著名兵法家孫武一族，是從中國遷到朝鮮，到孫正義的祖父輩，又從韓國大邱遷到了日本九州。
16歲時，孫正義看到了一本名為《猶太人的商法》的成功學書籍，大為傾倒，還厚著臉皮專程跑到東京，拜見了該書作者——日本的麥當勞之父藤田。在短暫的15分鐘對話里，孫正義問藤田：“我未來該從事什么事業(yè)？”藤田的建議簡單又干脆：學好英語，接觸電腦。
顯然，孫正義十分尊崇藤田的建議。不久之后，孫正義便飛到美國西海岸，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英語短訓營待了4周。也正是這短短一個月的學習生活，讓孫正義打開了他精彩一生的大門。
1974年孫正義不顧親朋好友的反對，從日本高中退學飛往美國，考上了奧克蘭的圣名大學，后來轉(zhuǎn)到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1975年，還在上大學的孫正義，將日本的電子游戲引進到美國大學中來，結(jié)果這隨意的一次操作，就為他贏得了100萬美元的收入。
心潮澎湃之下，19歲的孫正義給自己定下了未來40年的人生規(guī)劃：20歲，開始創(chuàng)業(yè)，向世界宣告我的存在；30歲，賺夠千億日元（十億美元）的種子基金，用于投身偉大事業(yè)；40歲，成為第一；50歲，賺到一兆日元（百億美元）；60歲，退休，把事業(yè)交給接班人。
從此，在遠大夢想的指引下，孫正義開始了騰飛之路。
第二年，孫正義在加利福利亞大學實驗室，研發(fā)出來了一款翻譯設(shè)備，通過不斷地推銷，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碰壁后，1979年，21歲的孫正義將翻譯機專利以大約17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夏普，讓他賺到了人生中第二個100萬美元。
1980年初大學畢業(yè)后，孫正義回到日本，次年便創(chuàng)立了軟銀Soft Bank。此后十年，軟銀的發(fā)展并不順利，十年總共虧損了約10億日元。然而十年的堅持不僅讓孫正義積累了大量的商業(yè)經(jīng)驗，也讓他趕上了日本發(fā)展的快車，等到了一個巨大的機會。
90年代初，孫正義與一家準備進軍日本市場的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之后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軟銀的年營業(yè)額就達到了1.3億美元。1992年美國思科進軍日本，孫正義又拿到了思科在日本的總代理。
之后軟銀在孫正義的帶領(lǐng)下，積極參與M&A和對it關(guān)聯(lián)企業(yè)的投資，迅速擴大資本。到1994年，年僅37歲的孫正義身價就達到了10億美元，他一手創(chuàng)立起來的軟銀，也成為了日本家喻戶曉的科技企業(yè)。
如果說孫正義和軟銀的路在此前是一條直線，那么1995年收購雅虎，則徹底改變了孫正義的命運，也改變了整個軟銀集團的航向。
1995年，軟銀向創(chuàng)業(yè)公司雅虎投資200萬美元，此后再投資1億美元，收購了雅虎33%的股份。雅虎創(chuàng)始人楊致遠一度認為孫正義瘋了，但事實證明，孫正義賭對了。
1996年，雅虎在成立僅一年后就在納斯達克上市，上市當天，雅虎股價就突破了每股30美元，并在第二年就反超了老牌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Netscape，在市場上價值超過28億。憑借著雅虎上市帶來的177倍收益，孫正義也一舉躋身世界首富圈。
但相比雅虎的成功，回顧孫正義的投資生涯，在楊致遠將孫正義介紹給馬云之后，孫正義投資阿里巴巴的故事在全球投資史上絕對是一段佳話，讓孫正義直接“封神”。
據(jù)馬云講述，阿里舉步維艱之時找到孫正義尋求投資，本來精心準備了很久的講解，但只說了6分鐘的“愿景”之后，孫正義就拍板給阿里投了3500萬美元，幫阿里渡過了難關(guān)。當然，馬云也沒讓孫正義失望，那一筆投資給首富帶來了幾千倍的回報。
此后，2003年孫正義再次向阿里注資5000萬美元，并購買阿里3000萬美元的可轉(zhuǎn)票據(jù)，隨后轉(zhuǎn)換為普通股。2004年，軟銀追投阿里6000萬美元，成為阿里第二大股東。
至2014年阿里上市，軟銀以超30%的股份占比成為阿里的最大股東，軟銀持有的阿里股份價值翻了約2900倍。孫正義本人的財富凈額則達166億美元，他在這一年成為日本首富。
孫正義投資阿里如同買對了一張彩票，但憑本事“賭”來的錢，也正在憑“本事”虧出去。在軟銀多次遭遇財務危機時，孫正義都會通過減持阿里的股份來進行套現(xiàn)，挽救已經(jīng)深陷泥潭的軟銀集團。
分手應該體面，不要說抱歉
在巨大的成功之后上演巨大的失敗，孫正義跌落了神壇，但從未想過放棄。
此次與軟銀“體面”分手后，孫正義并沒有完全告別投資事業(yè)。財報發(fā)布會上，孫正義做了將近30分鐘演講，基本圍繞ARM展開。退休之后，他將投身于ARM，追尋19歲那年許下的“夢”。
1976年秋天，19歲的孫正義正在美國留學深造，一天在人行道上看科學雜志時，他無意間看到一張微型計算機芯片的“看起來像幾何圖案的未來城市的神秘照片”。翻到下一頁，他被深深地震撼住了，竟然是一塊指尖大小、直徑不到1厘米的微電腦芯片。
看完那篇文章，孫正義控制不住哭泣，他覺得自己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可能超越人類智力活動的東西。回顧那些日子，他說：“我很感動，因為人類可能是地球上最聰明的人，他們又創(chuàng)造了超過人類智慧的東西。”
46年間，孫正義一直將ARM視為人生的原點。
在他看來，在人類幾萬年、幾十萬年的歷史長河中，信息革命在短短50年里迅速蔓延，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離不開智能手機的境地。與此同時，CPU的核心已經(jīng)從Intel轉(zhuǎn)移到了ARM，ARM擁有最高效架構(gòu)的地位將越來越穩(wěn)固。當所有都在被數(shù)字化，ARM的舞臺將會更大。
2016年，孫正義以310億美元的價格現(xiàn)金收購了英國芯片巨頭ARM。
但今年年初，軟銀為填補虧損一度希望出售ARM。不過，原本計劃以400億美金收購ARM的英偉達，因監(jiān)管壓力未被批準交易，這項芯片行業(yè)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交易由此落空。
出售不成，軟銀開始謀求ARM的獨立上市。
孫正義表示，ARM將考慮在紐交所上市，且他將保留多數(shù)股權(quán)。據(jù)其預測，ARM的價值大概相當于谷歌、亞馬遜、Facebook、蘋果這四大巨頭的水平，或者比賣給英偉達的價錢高出一個數(shù)量級。孫正義還豪言：“ARM上市將是芯片業(yè)史上最重要的IPO?！?/p>
ARM副總裁Ian Thornton此前也透露：“我們希望ARM盡快上市，但鑒于當前全球經(jīng)濟的不確定性，ARM的IPO不太可能在2023年3月底之前發(fā)生。目前籌備工作進展順利，或在2023年的某個時間進行IPO?！?/p>
有人認為，孫正義押注ARM這張“底牌”，是為了軟銀再度崛起。孫正義將精力全部投入到ARM項目之上，可見其在當下缺芯的大背景下，希望通過推動ARM的增長和上市來給軟銀注入新活力的決心。
無論是為軟銀的再度崛起，還是孫正義個人的“夢”，ARM能否如期順利上市，對于軟銀和孫正義而言，意義非凡。
只是，廉頗老矣，如今已65歲的孫正義在經(jīng)歷了連續(xù)幾年的“打擊”之后，還能否保持“攻擊性”？能否力挽狂瀾將軟銀重新帶回輝煌時刻？一切尚未可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ARM一旦成功，孫正義必將越過神壇，在全球商業(yè)史上留下濃重且絕倫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