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DT塔門 張?zhí)焯?菜乙己
編輯|唐也欽
「你陽了嗎?」「陽康了嗎?」
在如今,詢問對方是否感染新冠、有什么癥狀好像已經(jīng)成了人們互相打招呼的一種新型社交禮儀。
不過,大多數(shù)討論和研究圍繞的都是身體相關的各種癥狀、如何買藥、用藥、以及康復時的注意事項。在更深入地與新冠患者交流之后,DT塔門也發(fā)現(xiàn),感染新冠影響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人們的生活。
除了生理上的不適,感染新冠還改變了人們的情緒、學習、工作、關系……以及人們對這些事情的看法。
我們采訪了幾位年輕人,以下是他們的回答。
感染不止傷害了身體,還擾亂了心理
今年3月,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一份報告指出,在新冠大流行的第一年,全球焦慮和抑郁的發(fā)病率大幅增加了 25%,孤獨、家人的痛苦和死亡、喪親后的悲傷以及經(jīng)濟上的擔憂,也是助長焦慮和抑郁的主要因素。
在心理健康層面,女性比男性受到的影響更大。而且年輕人,尤其是20至24歲群體,比老年人受到的影響更大。
@專業(yè)摸魚童叟無欺,25歲,「準」學生
「養(yǎng)病好像把自己養(yǎng)廢了」
感覺生活節(jié)奏被打亂了。
我最近一直在準備申請學校的面試,本來的生活節(jié)奏比較自律積極,每天11點多睡、8點前起,每天都會學習,有時候還會兼職寫稿賺點零花錢。
感染之后,還是11點多睡但要睡到10點才起。后來不發(fā)燒了可以恢復學習了,好像有慣性似的,每天還是花很長時間打游戲、看劇,不想學習,不想做其他事情。
有一種放假把自己放廢了的感覺,“每天都在磨日子”。
最近想要恢復學習,昨天打算今天開始,今天打算明天開始……
@王壯壯,26歲,編輯
「時間好像停滯了,比以前更焦慮」
感染導致我比以前更焦慮。
也不是焦慮某件最近的事情,就是焦慮變老啦沒錢啦一事無成啦,但日?;饨箲]的辦法就是知道自己在做一些事情改變現(xiàn)狀,比如我會主動學習一些東西,但生病以后時間好像停滯了,什么都做不了了,甚至都不知道會不會到下一個時段,什么時候能到下一個時段了,感覺一整周都特別漫長。
@養(yǎng)樂多,28歲
「不僅是身體,我的精神勁兒也垮了」
我有健身習慣的,感染新冠一個多星期之后康復,不過,醫(yī)生都說陽康之后不能運動,我自己刷短視頻也看到,有人在康復之后運動結(jié)果猝死……所以我最近一個月都沒有健身運動,感覺肌肉掉了不少,身體「松」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健身對我來說是生活「精氣神兒」的來源,那種喘氣和流汗的感覺能讓人很精神,很有力量。我討厭這個病毒,不僅是造成了身體上的傷害,還間接讓我精神上的「勁兒」垮了。
@劉大壯,29歲,獵頭
「開始重新看小甜劇」
高燒40度的時候,除了睡覺,就是看小甜劇。
其實我已經(jīng)有好多年不看亞洲的劇了……但是人意志不清的時候好像就是需要一些安慰劑。像前兩年挺火的《消失的初戀》、《將戀愛進行到底》,都被我翻出來看了。
陽之后,他們萌發(fā)了一些新的意識
對于一些人來說,感染新冠就像一個契機,讓生活被迫按下暫停鍵。
在身體極端不舒適的情況下,他們開始重新思考生活中的一些事。
@吉娃娃,27歲,電商
「忍不下去了,要離職」
陽了之后就一直在想,現(xiàn)在這個工作不太能做下去了。雖然之前也這么覺得,但人健康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可以忍,湊合也湊合了。生了病就不一樣。我們公司只給陽的人批7天自然日的居家隔離,也就是說發(fā)燒最厲害那幾天我依然是要工作的,而且剛開始還沒完全恢復就要去上班,不然就要自己請病假(要去醫(yī)院開條)。事假一天扣500塊,我請不起。
這次感染更加堅定了我年后就跑路的決心。
@尋山人
「陽了之后,突然不想存錢了」
陽后,突然不想存錢了,生病這幾天,但凡清醒就是買買買。有人說我得的是新的「消費株」,其實就是挺累的,不如隨心所欲一些,消費的時候不像以前,沒怎么太想錢的事。
@夏洛特,男
「原來在小地方,人情這么好使」
坐標北方某小縣城。最初一段時間買不到藥,我第一時間就是在網(wǎng)上搜索各種買藥方法,比如知道某東每天的幾點幾點可以搶藥,比如在一些線上的藥品互助平臺,登記自己的信息和所需藥品;我還去查了一些布洛芬平替,比如某種某種藥也有XX成分,也可以退燒或者止咳之類的。
但是我家里人買藥走的完全是另一套路子,他們「托人」買藥。
事實證明我在網(wǎng)上通過折騰了好幾天,都沒買到藥,但我爸找了一個叔叔幫忙,很快就買到了藥。
就是我發(fā)現(xiàn)「有困難,就找人」,這種思維幾乎是我爸(或者說生活在小縣城里的人?)遇到一切問題時的解決思路。
我在網(wǎng)上搶不到藥的時候幾乎是崩潰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感受到,原來在小地方「人情」這個東西這么「好使」。
@梅賽德斯
「陽之后,不想再秒回消息了」
我畢業(yè)后就在大廠工作,剛進部門時領導就提過,不管是工作日還是節(jié)假日,是白天還是晚上,秒回消息都是「基本素養(yǎng)」。工作一年我差不多已經(jīng)習慣這種病態(tài)的工作模式了。
但是那天渾身無力躺在床上,當時聽到一期播客在講狗屁工作,這時候又彈來了幾條工作消息,是同事在問我工作上的事,我心里突然就一陣厭煩和委屈,換做以前我看到后是一定要回的,甚至還會想,部門陽了這么多人,這些還陰著在工作的同事肯定有很多活兒要做。
但就在那一刻我不想再考慮別人了,也不想糾結(jié)領導看到我已讀不回、失聯(lián)半天會怎么評價我。我還想起來,之前有的同事請年假去旅游直接失聯(lián),但是回來后照樣正常工作,而我時刻對工作消息戰(zhàn)戰(zhàn)兢兢,總是擔心晚回會引起什么嚴重的后果,事實上并不會。
我只想關掉消息,在身體健康面前這些都是過眼云煙。
感染之后,他們看透了人性
今年12月,財經(jīng)博主@郝倩在歐洲發(fā)了一篇微博,提到自己的媽媽,「作為一個平時照顧老伴無微不至的堅強女性,媽媽這次生病有三天下不了床,第四天剛能爬起來就要去做飯,因為沒有人可以照顧她……」
「媽媽說她真是想她在天上的父母。生我的時候,因為生了女孩婆家不管老公不問,是父母兩個人顛簸了很久,照顧了月子。如今父母不在,自己臥床沒有在冬至這天給父母燒紙。再看看身邊連個可心的人都沒有,越發(fā)的傷心??…
那一刻,我看到了媽媽的脆弱?!?/p>
感染新冠之后,也有不少人像郝倩一樣,因為感染,看清了不少事情。
@風水,23歲
「我要長長久久地和他走下去」
我看網(wǎng)上有很多因為新冠看清男朋友啥的那種帖子。我的情況算是反著的……最開始那段時間就是我一個人有癥狀,男朋友很細心照顧我,給我做吃的、量體溫,幫我用姨媽巾做冰敷袋,我刀片嗓忍不下去,一定要去發(fā)熱門診輸液,他也陪著我,最后他自己感染了,我還挺愧疚。生病的時候就想,這個人是值得托付一輩子的,我要長長久久地和他走下去。
@大鵝
「一周沒洗頭,男朋友還抱我」
和男朋友本來一周見2-3次,感染后他來家里照顧我,同吃同住了一周,本來以為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生活在一起,不過可能是因為自己陽了大部分時間都臥床不起,覺得還好。
夜里高燒不退的時候他用濕毛巾幫我物理降溫,他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喊我「小x,小x,你感覺好一點了嗎」,這些瞬間都會讓我覺得很溫暖,很感動。
當然最讓我覺得震撼的是,因為這個病全網(wǎng)不建議沒痊愈的時候洗澡洗頭,所以我從有癥狀開始就一直沒有洗過頭洗過澡。一周沒洗過的頭怎么說呢,我自己都不想看,上面頭皮屑和頭油混合膩在一起,能忍住不皺眉頭就已經(jīng)很禮貌了,但我男朋友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抱我,平心而論他要是敢這么臟的話我可能讓他離我十米遠。
@被動式情人,28歲
「陽了之后更想獨居了」
最近接觸了一個男生,在外面見過幾次印象還不錯。我生病時他說想來家里探望,給我做飯。在我還沒來得及拒絕時他已經(jīng)出發(fā)了。
但是相處細節(jié)真的讓我血壓升高……
他到了我家,不換鞋就直接進來,把包包和外套扔到沙發(fā)上,然后又在穿衣鏡前左照右照,地毯上留下幾個黑腳印……
在我的提醒下他換了拖鞋,去衛(wèi)生間洗手,踩著衛(wèi)生間地上的積水出來,濕答答的在我家木地板上走來走去,因為是布藝的拖鞋,吸了水就會一踩一灘水,所以到處都是水漬。終于他發(fā)現(xiàn)拖鞋濕了,一抬腳把鞋甩到了窗臺上,還說為什么你家沒有淋浴房,我家有淋浴房,我不知道衛(wèi)生間地上會積水。然后拿出一雙干凈拖鞋繼續(xù)踩來踩去……
我拖著病體擦完地板,剛想休息一下,他開了一把游戲,坐在沙發(fā)上用著我的按摩儀,然后問我,幾點吃飯?(言下之意你可以開始做飯了)
就這一會兒時間,他又吃又喝,用過的餐具全都堆在水池里……
我看到這里真的累了,我說我要睡覺,請你離開。
最后目送他把他的破爛玩意兒都裝起來打包帶走,包括他帶來的 已經(jīng)放進冰箱的食材,他也拿出來帶走了,臨走還磨磨唧唧說你怎么這樣。
他走后我又收拾了一遍房間:換床單被罩,吸地吸沙發(fā)(他吃餅干掉了一沙發(fā)的渣子),洗碗洗杯子,丟掉他吃剩的扔在桌上的零食,然后感覺病情又加重了。
@Cather,27歲
「更清楚看到了我媽作為一個家庭主婦的疲憊」
我感染之前剛離職,回家歇一段時間,所以和爸媽一起住,一家三口一起中招。
最開始是我媽,然后是我、最后是我爸。
很明顯的感受是,我媽最先生病的時候,我和我爸最常做的是給她倒熱水喝,問她「想吃什么我去買」,在其他家務上我倆可以說是「紋絲不動」。
我媽第一天不舒服的時候還在做飯和鏟貓屎,第二天就燒到了38度5,那時候我也開始不舒服,所以我家只剩我把一個勞動力。我媽在床上躺著告訴我爸家里的藥啊、食物啊分別都放在什么地方,吩咐他冰箱里還有之前凍起來的餃子、換洗衣服先放在洗衣機上面,有些要分開洗……
我爸想給我媽煮粥喝,我媽反問了一句:你知道咱家的米放在哪里嗎?煮粥很簡單,但她還是把煮粥的步驟打字(嗓子疼不想多說話)發(fā)在了我爸的微信上。
我只覺得我媽好累啊,我以后一定不要擁有這樣的家庭模式。而我爸五十多歲了,還像個巨嬰,既不太會照顧別人,也不太會照顧自己。
寫在最后
不少數(shù)據(jù)都證明,感染新冠帶給人的影響遠不止身體健康。
本次的采訪對象主要來源于編輯部的朋友、同事以及活躍在社交媒體上的人,大多無基礎疾病,屬于新冠輕型病例。在本次采訪中,我們有意將內(nèi)容重點放在感染新冠對情緒、生活、價值觀等方面的影響,而非身體癥狀,希望給大家提供一些醫(yī)學數(shù)據(jù)以外的參照。
我們認為,這些影響以及引發(fā)的新意識和新轉(zhuǎn)變,可能能帶給你另一個維度的思考。
正如 @郝倩在歐洲 寫的那樣:「想到之前說這場疫情,看起來是身體的折磨,可又何嘗不是一面看透人世間的鏡子?很多人得病康復了之后就會不一樣了,不過只因為他們看清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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