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流工作室 梁耀丹 

曾因2元退燒藥爆紅的東北制藥（000597.SZ）前腳剛收到億元罰單，后腳就迎來了巨額拆遷收入。

12月28日，據東北制藥披露，老廠區(qū)搬遷事項有了新進展，截至本公告披露日，東北制藥南廠區(qū)已完成土地整體移交。經公司財務部門初步測算，土地整體移交后補償收入約為6.67億元。扣減待核銷資產賬面價值及相關費用后，公司2022年利潤總額預計增加約 3.8-4.0億元。

對于剛收到億元罰單的東北制藥而言，這筆拆遷補償款無疑雪中送炭。

不久前的12月9日，東北制藥因為壟斷左卡尼汀原料藥，被遼寧省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罰款1.3億元。如果不是及時出現(xiàn)的拆遷補償款，而對于常年利潤微薄的東北制藥而言，這筆罰款足以吃掉一年的利潤——近三年，東北制藥凈利潤分別為1.74億元、1226萬元、9903萬元。

東北制藥雖然暫時松了一口氣，但或仍暗雷涌動。

近年來，東北制藥巨額銷售費用侵蝕掉了利潤空間，造成“賺吆喝不賺錢”的局面。清流工作室進一步調查發(fā)現(xiàn)，東北制藥至少3家銷售服務費支付對象被查出虛開發(fā)票，但未知東北制藥是否參與其中。

與此同時，東北制藥的應收賬款高企。近5年來，東北制藥的應收賬款每年在20億上下，幾乎占據了每年營業(yè)收入約三至四成。值得一提的是，東北制藥部分客戶和供應商還出現(xiàn)了重合的現(xiàn)象。

銷售費用支付對象涉及虛開發(fā)票案

東北制藥前身是東北制藥總廠，始建于1946年，一度被視為國有藥企“四大家族”之一。2018年，有著“國企獵手”之稱的方大系入股東北制藥，成為其控股股東。

不過，頂著“民族制藥工業(yè)的搖籃”的光環(huán)，東北制藥近年來的業(yè)績卻難言理想。2014-2016三年間，東北制藥連續(xù)三年扣非凈利潤為負。2017年開始，東北制藥雖實現(xiàn)盈利，但凈利潤一直在1億上下波動。

在主營業(yè)務不賺錢的情況下，東北制藥頻繁靠“賣地賣資產”來提振業(yè)績。

例如，東北制藥2018年凈利潤1.95億元，但當年拆遷補償款就累計達到1.32億元。

2020年，東北制藥凈利潤1226萬元，勉強盈利，多虧了當年出售閑置資產貢獻的5568萬元。

2021年，東北制藥再次甩賣“閑置資產”——包括以83.67萬元出售沈陽貴滿誠物資回收有限公司，以205.65萬元出售遼寧宏芮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但這兩筆交易未對上市公司貢獻正向凈利潤。

2022年8月，東北制藥又以2120萬元的成交價賣掉了位于北京西城區(qū)的兩套住宅。2022年前三季度，東北制藥累計凈利潤1.28億。

實際上，相比微薄的凈利潤，東北制藥每年的營業(yè)收入體量并不小。近三年，東北制藥營收分別是82.2億、73.84億和81.45億。

與此同時，作為國內主要原料藥生產企業(yè)之一，東北制藥的毛利率也不算低。

東北制藥擁有國際最大的黃連素全合成生產線，以及國內最大的磷霉素系列原料藥生產基地，其中磷霉素鈉占據國內70%以上的市場份額，并出口國際市場。在主導產品維生素C領域，東北制藥也是全球主要供應商……

在原料銷售方面，東北制藥近三年毛利率分別是71.25%、59.35%和57.07%；在制劑銷售方面，東北制藥近三年毛利率獲得68.08%、65.21%和63.33%。

那是什么造成了東北制藥一直在盈利線上掙扎的局面？

罪魁禍首很有可能是銷售費用。清流工作室注意到，在營業(yè)成本一欄上，東北制藥的銷售費用近年來均占據了大頭。近三年，東北制藥銷售費用分別是22.95億元、17.44億元和20.16億元。

大幅增長的銷售費用曾在2019年初引來深交所的問詢。對此，東北制藥解釋道，2017年以來，受兩票制影響，公司銷售費用增長較快。兩票制之后，公司產品銷售的中間環(huán)節(jié)減少，公司委托原代理商進行學術推廣、各類促銷、市場開發(fā)等工作，相關推廣費由公司承擔，致使銷售費用大幅增加。

大額銷售費用流向了何處？

東北制藥唯一一次交代銷售服務費的支付對象，是在回復深交所2018年年報問詢函時。清流工作室進一步調查發(fā)現(xiàn)，在東北制藥列出的支付對象中，至少有3家公司曾被查出虛開發(fā)票。

嘉付寶（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是東北制藥2018年第二大銷售費用支付對象，當年東北制藥支付金額為4151.77萬元。

然而，清流工作室從判決時間為2021年的裁判文書獲悉，嘉付寶（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下稱“嘉付寶公司)”）曾為多家公司虛開增值稅普通發(fā)票。

裁判文書顯示，2016年11月起，上海淘略數據處理有限公司（下稱“淘略公司”）及其控制、經營的嘉付寶公司、北京凱特瑞英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下稱“凱特瑞英公司”)等淘略系公司，在無真實交易的情況下，與上海往易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簽訂服務協(xié)議，通過淘略公司控制的嘉福平臺、易得多平臺以賬戶充值、轉讓預付卡套現(xiàn)等方式為上述公司虛開增值稅普通發(fā)票，至2019年11月共虛開增值稅普通發(fā)票價稅合計人民幣6億余元，并從中收取3％-6％不等的開票費。

福州億創(chuàng)嘉信息咨詢有限公司同樣是東北制藥的銷售費用支付對象之一。信用中國顯示，經國家稅務總局福州市稅務局第一稽查局檢查，發(fā)現(xiàn)其在2017年10月01日至2018年12月31日期間，主要存在以下問題:對外虛開增值稅銷項發(fā)票348份，金額3374.14萬元，稅額101.22萬元。

廣州市拓悅貿易有限公司是東北制藥2018年第三大銷售費用支付對象，當年東北制藥支付給其1522.83萬元。但信用中國顯示，2022年11月15日，廣州市拓悅貿易有限公司也因涉及虛開發(fā)票被行政處罰。

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廣州市拓悅貿易有限公司委托某廣告公司進行業(yè)務推廣，從廣告公司處取得第三方公司虛開的增值稅專用發(fā)票35份，金額合計330.19萬元，稅額合計19.81萬元，價稅合計350萬元，應稅服務名稱為“*現(xiàn)代服務*推廣服務費”。最終，廣州市拓悅貿易有限公司被罰款10.6萬元。

醫(yī)藥行業(yè)是虛開發(fā)票的重災區(qū)，因為不少藥企會通過虛開發(fā)票掩蓋資金真實用途，并將資金實際用于行賄。需要警惕的是，上述有過虛開發(fā)票行為的3家公司，是否為東北制藥虛開過發(fā)票？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一則判決于2020年的裁判文書顯示，東北制藥疑似早已牽涉過一起虛開發(fā)票案。

據2020年作出判決的一則裁判文書，2000年9月中旬，時任新豐縣國稅局副局長俞傳真介紹李萬美認識了新豐縣藥材公司經理趙小營、會計潘東華，之后俞傳真與李萬美、趙小營等人商定由李萬美聯(lián)系要票單位，俞傳真提供進項增值稅專用發(fā)票給新豐縣藥材公司申報抵扣，新豐縣藥材公司根據李萬美提供的金額、貨物名稱及要票單位的信息，并詢問得到俞傳真同意后，以“新豐縣藥材公司”為銷貨單位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俞傳真從中收取手續(xù)費。2000年9月至11月，俞傳真伙同李萬美、趙小營、潘東華等人通過上述方式，由新豐縣藥材公司以本公司為銷貨單位虛開50份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受票單位包括“東北制藥***營部”。

每年大量應收賬款收不回來

東北制藥的另一風險在于居高不下的應收賬款。清流工作室注意到，近5年來，東北制藥的應收賬款均被年審會計師列為“關鍵審計事項”。

2017年至2021年，東北制藥的應收賬款分別是：16.59億元、29.44億元、21.25億元、20.19億元和21.62億元，分別占據營業(yè)收入的比例是：29.23%、39.43%、25.85%、27.34%和26.64%。

巨額的應收賬款不僅意味著東北制藥每年賬上有大量的錢“未收回來”，也意味著壞賬風險。2017年至2021年，東北制藥壞賬準備金額分別是2.41億元、6.44億元、3.06億元、3.04億元和3.17億元。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賬上暫時收不回來的錢，有相當一部分是“自己人”貢獻的。

葫蘆島東和堂醫(yī)藥連鎖有限公司（下稱“葫蘆島東和堂公司”）是東北制藥孫公司少數股東控股公司，近年來經常出現(xiàn)在東北制藥前五客戶名單上——它是東北制藥2021年第四大客戶，貢獻了6699.68萬元的銷售額；也是2020年的第一大客戶，當年貢獻了8454.08萬元的銷售額。

但葫蘆島東和堂公司也頻繁賒賬。2021年年末，東北制藥對葫蘆島東和堂公司形成的應收賬款余額是1987.56萬元；在上一年，這個數據是1570.23萬元。

另外一部分應收賬款則來源于東北制藥的控股股東“方大系”。

例如，2021年，方大系旗下營口方大醫(yī)院有限公司形成的應收賬款為3843.64萬元，該公司也成為了東北制藥當年第三大按欠款方歸集的期末余額的應收賬款單位。

2020年，方大系旗下營口市中心醫(yī)院同樣在前五名應收賬款期末余額的名單中，當年應收賬余額為2839.8萬元。

值得警惕的是，在大額應收賬款之下，東北制藥有部分供應商和客戶是重合的。

2021年，遼寧北藥商貿股份有限公司既是東北制藥的第二大客戶，也是東北制藥的第三大供應商——當年東北制藥對其銷售金額為8481.19萬元，采購額卻達到了1.28億元。

2019年，華北制藥股份有限公司物資供應分公司也同時“飾演”東北制藥供應商和客戶兩個角色。東北制藥向其銷量了9222.69萬元的商品，同時也向其采購了6985.6萬元的貨物。

2017年，北京紅太陽藥業(yè)有限公司同樣既是東北制藥的客戶，也是其供應商。北京紅太陽藥業(yè)有限公司為東北制藥貢獻了1.68億元的銷售額，也向其提供了1.75億元的商品。

供應商與客戶角色的重合，不乏上市公司“粉飾業(yè)績”的先例，因此值得引起投資者的注意。

目前，東北制藥面臨一定的償債壓力。2022年三季報顯示，公司短期借款高達27.91億元，流動負債總額為103.27億元。

截至發(fā)稿，執(zhí)行公開信息網顯示，東北制藥目前有3筆被執(zhí)行信息，執(zhí)行標的金額合計521.46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