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燃次元 馬舒葉 陶淘
編輯 | 謝中秀
2月6日，國內(nèi)出境游按下重啟鍵。
一時間，出境游需求兇猛。飛常準數(shù)據(jù)顯示，2月6-12日這一周，我國國際及港澳臺地區(qū)客運航班共執(zhí)行2679班，環(huán)比前一周增加135%。
來自上海的數(shù)據(jù)也顯示，今年1月9日至2月8日，上海公安出入境管理部門共辦理中國公民出入境證件超38萬證次，創(chuàng)歷史新高。
燃次元在小紅書等平臺看到，不乏有表示上海出入境辦理人多的情況。比如2月10日，有IP地址為上海的用戶表示，“人爆多，請大家做好2-3小時等待的準備，平均前方等待人數(shù)為100人?！?月11日，也要用戶表示，“人茫茫多，排隊半小時往前挪動兩步?！?/p>
但游客需求兇猛，出境游從業(yè)者的境遇卻各不相同。
綜合消息顯示，出境游重啟首日，中國便有多個出境團隊游首發(fā)團從全國各地赴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其中泰國更是成為熱門地，在中國出境游恢復前幾日，泰國副總理等政府官員還前往機場迎接中國赴泰航班，并送上衛(wèi)生抗疫防疫包和花環(huán)。
泰國出境游領隊也因此陷入忙碌。
“1月20日，當我們接到通知，得知可以開放20個國家作為出境游的試點時，原出境旅行的整個團隊，瞬間沸騰了。”2009年就開始當跨境導游師文也立馬做起了準備工作，不日后，師文被告知自己將成為出境游的首發(fā)團領隊，目的地泰國普吉島。
目前，師文帶隊的2月6-11日普吉島純玩團已經(jīng)結束旅行歸來，師文也在等待下一個團發(fā)團，當他再次踏出國門，聽到旅客的積極反饋，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出境游離復蘇不遠了。
但與師文不同，資深歐洲領隊周琦卻還在等待恢復。對出境游恢復充滿期待的周琦在看到第一批開放的20個國家名單后，“馬上冷靜了下來?！?/p>
根據(jù)1月20日文化和旅游部官方微信公眾號發(fā)布《關于試點恢復旅行社經(jīng)營中國公民赴有關國家出境團隊旅游業(yè)務的通知》，2月6日起，試點恢復全國旅行社及在線旅游企業(yè)經(jīng)營中國公民赴有關國家出境團隊旅游和“機票+酒店”業(yè)務。
試點恢復的20個有關國家中，除了新加坡、泰國、印尼等東南亞國家外，歐洲、非洲各三個，歐洲只包括俄羅斯、匈牙利和瑞士。
歐洲線路一直是多國線路，即一般旅行團行程在10-13天左右，路線以德法意瑞為主，也包括沿線的荷蘭、奧地利、比利時、捷克等等，“開放的國家太少了，做不出長線團，對游客來說性價比不夠?！敝茜毖浴?/p>
所以目前即使出境游放開，周琦仍然面臨“無團可帶”的窘境。
而暫停了三年多的出境游，即使按下重啟鍵，要回到正軌，也并不容易。在涌向泰國之后，不少人發(fā)現(xiàn)，泰國漲價了，“這次來泰國，感覺好多東西都漲價了”“發(fā)現(xiàn)泰國的物價和內(nèi)地差不了非常多了”。
這背后，也許有三年時間，以及當下正值泰國旅游旺季的因素。
時間帶來的變化不只是價格，“現(xiàn)在第一批放開去東南亞的團，有的連飯都吃不上”，以及不少專為中國人“打卡”開設的景點，由于疫情期間盈利減少已悄然關閉，也是十多年出境游領隊雯兒發(fā)現(xiàn)的問題。
更別提，不少出境游從業(yè)人員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開始做代購、開網(wǎng)約車、開咖啡廳、做電商等等，許多曾經(jīng)的出境導游都對燃次元透露，“旅行社剛剛和我們通了電話，問我們回到旅社重新當導游的意向，不過，相關線路都還暫時沒有推出。”
作為曾經(jīng)的出境游導游，周琦和雯兒仍抱著期望在等待。但出境游按下重啟鍵只是開始，恢復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對疫情的擔憂、旅社用工短缺和開放的線路有限都是需要慢慢解決的問題。
但在大眾對出境游的需求和期待下，一切所需的只是時間。
01、泰國領隊：首日便踏上異國領土
2月6日，在國內(nèi)出境游開放的首日，第一批迫不及待的旅客，涌向了東南亞。
在這闊別已久后的第一趟旅行中，一位目的地為泰國普吉島的、已經(jīng)退休好幾年的老年旅客難掩激動之情，“我一直希望在退休之后多游歷一些國家，如今，被疫情耽誤了三年，我要盡量用更多的時間去丈量世界了?！?/p>
同一趟旅程的還有另一位在上?！氨飰摹绷说穆每?，他看到首發(fā)團即將發(fā)團的消息，就下定決心要立刻出境，“不管價格多少、去哪兒，我都要第一時間走出去看看?！?/p>
這批旅客的領隊，就是2009年就開始當跨境導游的師文。
在擔當跨境導游的十多年間，師文曾經(jīng)帶著無數(shù)團隊，游歷了五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但2020年，出境游驟然按下暫停鍵，師文的跨境導游工作也宣告暫停，在顆粒無收的三年日子里，師文先后帶過國內(nèi)長途游、周邊游和特色游團隊作為生存過渡，他所在的旅行社也能給到他一些基本補貼。
“我們旅行社對出境領隊還是蠻照顧的，作為旅行社的重要人才資源儲備，即便在沒活的那些日子里，我也能拿到工資補助?！睅熚膶τ谶@三年行業(yè)低迷時期自身的工作與生活，還算比較滿意，“在疫情期間，旅行社挖掘了上海本地市場，開發(fā)了一些特色線路，我?guī)еL三角地區(qū)的旅客，也跑了不少地方?！?/p>
2023年1月以來，隨著疫情緩和，跨境交通政策也逐漸迎來曙光。
在收到可以開放20個國家作為出境游試點的通知時，師文的激動之情難以言表，并快速做起了準備工作，“我希望政策回歸的同時，也第一時間做好出境的萬全之備，于是很快檢查了一下自己護照的有效期，發(fā)現(xiàn)上一次換發(fā)是2019年，離過期還有很多年，心里就很快踏實了?！?/p>
隨著旅行社跨境旅游工作正式恢復，師文也成為旅行社出境游的首發(fā)團領隊，將帶領一個2月6-11日的普吉島純玩團。
得知這一好消息后，師文又即刻對當下的通關政策做了詳細地了解，“比如，我得知泰國這邊需要旅客購買一種與新冠相關的保險，保額在1萬美金以上；比如，從海外回國時，入境中國的公民需要出示48小時核酸檢測報告。”
這是師文所在的旅行社闊別三年的首發(fā)出境團，旅行社希望吸引更多旅客出行，就把首款旅行團產(chǎn)品的性價比定的比較高，“6日5晚純玩團，交通都是時間比較理想的白天班機，期間同住一個酒店，無需更換地點，定價在3999元。在我看來，等到后續(xù)有大批游客去泰國之后，可能價格會有所上調(diào)。”
師文還透露，除了常規(guī)帶團任務，在出境游剛剛開放、迫切需要宣傳的當下，在自由活動期間，領隊們還被安排了幫公司做視頻號推廣，在海外景點做當?shù)仫L土人情直播。
“這次首發(fā)領隊，必須是‘全能型選手’，又要熟悉海外當?shù)鼐€路，又有帶團的能力，還能在當?shù)刂辈?。我之前接受了一些公司對導游的直播培訓，并且在這次出境前做過十幾次旅行社的視頻號直播，因此，就成為了旅社首發(fā)團領隊相對合適的人選?！?/p>
到達泰國以后，師文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氣息，“步行街人山人海，當?shù)厝艘膊淮骺谡?，似乎新冠在那里早已?jīng)成為了過去式。不過，我們還會要求團內(nèi)的游客做好自我防護?！?/p>
帶隊期間，旅客們也給了師文十分積極的反饋。
很多旅客紛紛表示，得知出境游即將恢復時，第一時間想做的，就是立刻到海外“放逐”一下自己。
一位該團的旅客在與師文閑聊時告訴他，他毫不猶豫地參與了首發(fā)團，是因為在上海呆了三年，“人都憋壞了，只要首發(fā)團產(chǎn)品上線，不管價格多少、去哪兒，我都會說走就走。”
另一位已經(jīng)退休多年的老年旅客的話也讓師文深受觸動。他一直想在退休后多參觀一些國家，而這一計劃，已經(jīng)被疫情耽擱了三年，接下來，他會更珍惜自己力所能及的時間，去丈量更多國家的土地。
02、歐洲領隊：出境游復蘇與我無關
和師文一樣，在出境游按下暫停鍵的1000多天里，周琦也已經(jīng)“苦捱”了三年。
三年之前，2020年1月，疫情爆發(fā)時，周琦正身處武漢，本打算從北京帶團出發(fā)的他，剛領到出境游客戶的資料，就被通知“所有業(yè)務全部取消”，“懵了”的周琦還未徹底接受自己“突然間就失業(yè)了”的事實，就不得不立刻抓起電話，挨個給客戶打電話，“道歉、退款”。
雖然疫情來得突然，但周琦們?nèi)匀恍拇嫦Ｍ?，“大家都很樂觀，認為就和非典一樣，半年就過去了”，當時從業(yè)9年的周琦已經(jīng)開了一家旅游門店，疫情初發(fā)時，他甚至又“逆流”加盟了第二家門店。
“誰都沒想到疫情持續(xù)了三年，出境游也停了三年?！比曛畠?nèi)，周琦見證了80%出境游導游們的轉(zhuǎn)行，“有的人去做代購、開網(wǎng)約車”，而沒轉(zhuǎn)行的“也被迫失業(yè)了”。就在這段時間內(nèi)，周琦大概賠了20萬，“第二家店開了7個月就開不下去了，連帶房租、裝修和轉(zhuǎn)讓費，基本全賠了?！?/p>
2023年1月20日，文旅部正式下發(fā)通知，試點恢復有關國家出境團隊旅游和“機票+酒店”業(yè)務。
前幾天還和朋友打賭，2025年國內(nèi)才會開放出境游的周琦，意外得知了此消息后，有一瞬間愣在了當場，“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但帶隊歐洲游團隊的周琦在看到第一批開放的20個國家名單后，“馬上冷靜了下來。”20個國家里，僅有俄羅斯、匈牙利和瑞士三個歐洲國家，這對于歐洲游來說，很難成行。
以10-13天，德法意瑞為主，包括沿線的荷蘭、奧地利、比利時、捷克等，這樣的一條歐洲線路為例，跟團費用在2019年大約為1萬元左右，“消費水平不同的國家互相平衡，景點多，性價比還高，對于消費者而言，一次能玩好幾個國家，因此成團意愿強，對旅行社而言更容易收客人。”周琦表示。
但首批開放的歐洲國家僅三個，做不出長線團，衡量不了性價比，自然難以成行。
如果只針對開放的瑞士策劃單個國家的旅行團，由于瑞士本地消費水平高，在疫情之前，“去瑞士一地的團單人消費也在2-3萬元之間，更不用提疫情后暴漲的機票和居住成本。”因此，雖然剛剛得知開放后，周琦就在和公司領導詢問何時能有帶團的機會，但瑞士單國的行程很難“攢到人”。
曾經(jīng)，在出境游市場內(nèi)，歐洲路線相比起其他國家路線而言更為高端，不僅對領隊的能力要求更高，也意味著更高的收益。但現(xiàn)在，即使出境游放開，周琦仍然面臨“無團可帶”的窘境。
不過，周琦仍在堅持和期待。
在咬牙堅持的三年間，依靠抖音等社交平臺，周琦不斷分享關于歐洲出境游領隊的相關內(nèi)容，這次出境游放開的消息，也讓周琦一直策劃的歐洲領隊培訓計劃得以提上日程，“由于旅游領隊培訓必須是手把手帶著學生實地考察和學習，之前一直沒能成行，現(xiàn)在可以考慮了。”
下一階段，還不能帶團的周琦，會先發(fā)展領隊培訓的副業(yè)。
對于未來，周琦仍抱有期待?？高^了疫情三年，周琦相信歐洲的更多國家也會逐步放開，“現(xiàn)在剛開放，不管是大型上市旅行公司，還是小型旅行社，都沒反應過來”，不管是召集領隊、規(guī)劃線路都需要時間，“要想完全恢復業(yè)務，恐怕還需要半年時間?！?/p>
“保守估計，出境游要想恢復到2019年的狀態(tài)，可能還要至少半年左右”，專攻歐洲游的周琦還在等待，“起碼先等到歐洲放開，才能算真的復工?！?/p>
03、重啟后的新問題：漲價、沒飯吃、景點不開
出境游重啟后的新問題，不僅只是開放的線路有限。“外邊看出境游一片大好，其實只有旅游人知道，現(xiàn)在一片散沙?！宾﹥褐毖?。
“其實我們都認為出境游很快就會放開，也預料到放開后肯定會出現(xiàn)機票漲價等等的問題?！钡S著出境游宣布重啟，雯兒發(fā)現(xiàn)，問題似乎比她預想得更多。
“現(xiàn)在第一批放開去東南亞的團，有的連飯都吃不上?！宾﹥焊嬖V燃次元，以熱門的東南亞旅游地芭提雅為例，由于旅行團不能選擇接待散客的普通餐廳，一般都會在當?shù)仡A定可準備團隊餐的餐廳，領隊到達后只需提前半小時通知餐廳，客人到達即可用餐。
這其實源于中國游客在海外國家旅游市場的特殊地位。一來，對于其他國家而言，中國游客一直是極其重要的游客來源。
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曾在2018年發(fā)布改革開放40年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成就系列報告數(shù)據(jù)統(tǒng)計，2013年至2016年，我國出境人數(shù)始終位于世界第一位；二來，出境人數(shù)眾多也使得中國成為了全球最大的出境游市場，僅2019年，我國出境游客境外消費數(shù)額超過1338億美元，折算下來，出境游人均消費895.48美元，折合人民幣6177.47元（按2019年匯率）。
但疫情期間，由于不少餐廳都是華人開的，專供華人旅游團，疫情三年過去，大批餐廳撤出，原本負責地接環(huán)節(jié)的餐廳老板相繼回國，開年突如其來的開放，導致接待質(zhì)量的迅速下降。
“現(xiàn)在到十個團只能準備出一個團的飯，因此很損害客人的體驗感?！宾﹥簩Υ烁械綗o比擔憂，“現(xiàn)在出境游的接待質(zhì)量甚至不及10年前，最主要的就是軟件跟不上?！?/p>
而除了就餐之外，喜歡逛景點的中國出境游游客亦發(fā)現(xiàn)，不少專為中國人“打卡”開設的景點，由于疫情期間盈利減少已悄然關閉，以雯兒常帶的迪拜境外游線路為例，“老外喜歡海灘，而中國人100個里面90個都喜歡去景點，現(xiàn)在迪拜的很多景點都不開門了。
同時，機票、酒店住宿費的上漲也讓原本“摩拳擦掌”的從業(yè)者們打起了退堂鼓。
“從旅行社的角度，飛機只有拿到團隊票才有利潤?！币郧帮w東南亞可以包機，一張票能拿到一千多的價格，但現(xiàn)在剛剛開放，不少國內(nèi)游客仍在擔心“復陽”和“回國核酸檢測”兩大問題，導致成團少，“旅行社沒有那么多團，也就拿不到好的機票價格。”
“過去去迪拜一包酒店房間就是幾百個，一包包一年?！钡缃?，“現(xiàn)在旅行社們剛喘過口氣，拿不動也不敢拿”，同時，以最早放開的泰國為例，新調(diào)整的入境政策宣布，入境人員必須購買包含新冠治療的醫(yī)療保險，回國前接受新冠核酸檢測，而僅新冠核酸檢測這一項，旅行社就需要承擔30-50美金，這些因素的存在，也使得現(xiàn)在境外游的團費飆升，“大概漲到了2019年的一倍?！?/p>
而對于注重性價比的中老年人來說，團費價格高漲，剛剛放開旅游體驗又大打折扣，這也讓不少雯兒的老顧客“望而卻步”。
作為一名十多年的老領隊，在2020年出境游按下暫停鍵之前，雯兒過得極度忙碌，十年間她從沒在家過過春節(jié)，“最忙的時候，一天內(nèi)上午剛從莫斯科飛回北京，晚上就出發(fā)再飛俄羅斯，甚至我試過六晚七天的俄羅斯團一個月飛四次，連軸轉(zhuǎn)?！?/p>
但疫情三年，雯兒轉(zhuǎn)型過國內(nèi)帶團，也開始嘗試創(chuàng)業(yè)，將重心轉(zhuǎn)向一個給蔬菜供應商做技術支持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
如今，雯兒仍掛靠在旅行社下，“閑了就帶團”，但副業(yè)也變成了主業(yè)，她經(jīng)手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有了“新進展”，還沒“陽過”的她，對于現(xiàn)下出境游帶隊仍有遲疑，“我已經(jīng)見過世界了，旅游之外，也想去嘗試新的職業(yè)挑戰(zhàn)。”
在雯兒身邊，不少出境游領隊早已轉(zhuǎn)型，有的開了家“川咖啡館”生意火爆，“做到北京本地熱門榜前三”；有的轉(zhuǎn)型電商創(chuàng)業(yè)，年薪百萬，“很多優(yōu)秀的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p>
對于帶隊旅游，雯兒仍有熱情，疫情三年間，雯兒還時不時收到南方她曾帶過的客人發(fā)來的微信，“她們總和我說，恢復了再帶我們出去玩?！边@種感覺太難割舍了。
現(xiàn)在，盡管困難重重，雯兒和朋友們?nèi)匀粷M懷期待，“一定會越來越好的?！碑吘箤嗫嗟攘巳甑某鼍秤螐臉I(yè)者們而言，“至少現(xiàn)在，有了新盼頭?！?/p>
*文中雯兒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