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黃姍

界面新聞編輯 | 樓婍沁

3月20日，位于香港特區(qū)西九文化區(qū)的文化新地標——M+視覺文化博物館熱鬧非凡。下午兩點，從全球各地飛來的參觀者正魚貫而入，懷揣等待多年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地要一睹這座新建博物館的真容以及同日開放的日本當代藝術家草間彌生（Yayoi Kusama）的史上最大規(guī)模個展。

而就在M+博物館的正對面，不到15米的地方，全新Phillips富藝斯藝廊也在同一天向遠道而來的客人敞開大門。百達翡麗在1932年為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定制的一枚帶編號的古董腕表正罕見地在此進行展出。

在西九文化區(qū)藝術周開幕前2天，富藝斯正式把亞洲總部搬遷至這一新址。這里也是香港西九文化區(qū)管理局的所在大樓，富藝斯占據(jù)了其中地面以上的六層空間，包括兩層樓的藝術展覽空間在內，總面積超過4500平方米。富藝斯也因此成為首個在香港擁有永久展覽空間、拍賣廳、咖啡廳的國際頂級拍賣行。

當代藝術和古董鐘表藏家對Phillips富藝斯拍賣行不陌生。富藝斯于1796年由哈里·菲利普斯（Harry Phillips）在英國倫敦創(chuàng)立，迄今有近230年歷史。富藝斯在英國倫敦和美國紐約均設有區(qū)域性總部，是全球第三大國際拍賣行，也是全球市場份額最大的鐘表拍賣行。2021年，百達翡麗與蒂芙尼為慶祝合作170周年推出的聯(lián)名款“鸚鵡螺”腕表，正是在富藝斯被拍出，成交價超過4407萬元人民幣。

但在整個大中華區(qū)，乃至亞洲市場，富藝斯卻算是個“年輕人”。這個超過兩個世紀歷史的拍賣行進入亞洲市場才八年。2015年，富藝斯在香港舉辦首場拍賣會，宣告正式進軍亞洲市場。

富藝斯在印尼雅加達、韓國首爾、日本東京、新加坡和中國上海等地均設有地區(qū)代表，而亞洲總部則選址于中國香港。與更早進入該地區(qū)的競爭對手Sotheby's蘇富比和Christie's佳士德一樣，富藝斯此后每年都在香港舉辦日程緊湊的一場春季拍賣和一場秋季拍賣。

但從2023年開始，國際拍賣行在亞洲市場的玩法或將發(fā)生巨大改變。富藝斯想成為一場變革的領頭者。

在這次新總部搬遷后，富藝斯在香港將全年舉辦大大小小、不同主題的展覽、聚會和拍賣活動，一改往年只舉辦兩次拍賣會，而且還要租借酒店作為臨時拍賣場所的傳統(tǒng)做法。此前，富藝斯只有在倫敦和紐約是這么做的。

“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Phillips富藝斯首席執(zhí)行官Stephen Brooks在專訪中對界面新聞表示。他在幾分鐘前剛剛從一組訪客的熱情交談中脫身，藏到這個位于展覽空間二樓的私密會客室中坐下，暫時喘口氣。

過去24小時，他跟整個亞洲團隊舉辦了新總部開業(yè)剪彩，也會見了數(shù)不清的訪客。接下來一周，他們還將接待大量國際媒體，藝術、鐘表和珠寶藏家，以及各類銷售人員等。“這是香港（迄今為止）最大的畫廊和拍賣空間。也是唯一一家擁有這樣配備的拍賣行。我們完全改變了游戲規(guī)則，我們也確實能做到。”

這對富藝斯而言的確是一個激進的策略。與競爭對手比較，2022年富藝斯全球全年總成交額超過13億美元（約合88.8億元人民幣），其中亞洲總成交額約為4.42億美元（約合30.19億元人民幣）；而蘇富比全年總成交額預計為80億美元（約合546.46億元人民幣），其中亞洲總成交額超過11億美元（約合75.14億元人民幣）。不管在全球范圍內，還是在亞洲市場，富藝斯的市場規(guī)模都相對較小。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個不得不做的決定。“對我們而言，亞洲市場的增長潛力是非常巨大的。”Stephen Brooks告訴界面新聞，“我們把紐約、倫敦和香港這三個區(qū)域性總部看作整體生意的’三條腿’，所以香港這條腿至少要跟其他兩個發(fā)展得一樣好。香港于我們而言是構建品牌形象的一部分了。”

富藝斯亞洲市場用了8年時間超過歐洲市場，發(fā)展為全球第二大市場，占該公司全年收入三成。這其中75%的交易額來自整個大中華區(qū)。在遭遇新冠疫情沖擊的過去3年，整個大中華區(qū)更是展現(xiàn)出驚人的恢復力和增長爆發(fā)力。2021年和2022年富藝斯亞洲香港拍賣成交額屢次創(chuàng)下歷史紀錄，其中2021年實現(xiàn)逾21億港元總成交額，較2020年近乎翻倍。

在Stephen Brooks看來，過去拍賣行業(yè)的“西方生態(tài)”和“東方生態(tài)”彼此割裂、互無交集的情況已經徹底發(fā)生改變。

“你可以看到亞洲買家加入倫敦和紐約的拍賣市場，也能見到西方買家進入香港市場，（東西方拍賣市場）已經交融為一個大生態(tài)，所以你在香港的供應不能比（倫敦或紐約）少。”

這在富藝斯十分擅長的鐘表拍賣領域尤為凸顯。“如今亞洲藏家（對鐘表）的知識和受教育程度與歐美藏家是高度一致的。”富藝斯鐘表部亞洲主管Thomas Perazzi向界面新聞補充道，這跟他15年前剛剛開始出差亞洲時看到的市場環(huán)境完全不同。

事實上，幾乎在同一時間，富藝斯的競爭對手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2024年，蘇富比和佳士德——兩個全球最大拍賣行也將在香港搬遷亞洲新總部，同期也將對外開放永久藝廊，為藏家舉辦橫跨全年的拍賣活動。這意味著，2023年會是這兩個拍賣行在香港舉辦春秋兩季拍賣的最后一年。

蘇富比香港的2層永久藝廊將落地于中環(huán)置地遮打（Landmark Chater），而佳士德的4層永久藝術空間同樣坐落于中環(huán)——在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 Architects）建筑事務所設計的中環(huán)新樓“The Henderson”之中，這兩個藝廊的規(guī)模甚至要更大。

不同于競爭對手選擇在香港奢侈品牌云集的中環(huán)黃金地段，香港富藝斯亞洲新總部和永久藝廊的位置則遠離鬧市，卻更接近藝術本身。

Stephen Brooks對界面新聞透露，富藝斯前任首席執(zhí)行官Edward Dolman在5年前就開始計劃將亞洲總部搬遷至西九文化區(qū)，而當時這個區(qū)域的文化藝術氛圍還未像今天這樣濃厚。

“那時候西九文化區(qū)還沒有發(fā)展到今天這個程度。”Stephen Brooks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但是當你看到這個地理位置和規(guī)劃在此處的文化組合……你會覺得那是非常好的安排。”

香港西九文化區(qū)指的是香港西九龍?zhí)詈^(qū)臨海地段，面向維多利亞港，由廣東道伸延至西區(qū)海底隧道入口一帶。該區(qū)域被香港特區(qū)政府建議規(guī)劃為文化用途最早要追溯至1998年。直到2008年10月，西九文化區(qū)管理局成立以后，該區(qū)域的文化場館建筑招標、建造以及后續(xù)招商等工作才進入真正加速階段。

今天，西九文化區(qū)內包含了西九藝術公園、M+視覺藝術博物館、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西九戲曲中心、自由空間等多個文化新地標。其中，西九藝術公園已經完成所有修建工作并開放，M+博物館和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分別在2021年11月和2022年7月正式對外開放。這些建筑物距離富藝斯新總部所在大樓皆為步行5至15分鐘距離。

“這里創(chuàng)造了一種完美的氛圍。”在Stephen Brooks看來，新入駐的富藝斯也是西九文化區(qū)“大家庭”的一部分，“你可以在M+看完夏季展覽之后，走個大約15米就能逛到富藝斯來，接著在這里買一件作品。我真的非常喜歡這個想法。”

即便2020年突然遭遇新冠疫情沖擊以及此后連續(xù)3年香港藝術交易大規(guī)模停擺，富藝斯對于這一投資和搬遷計劃也并未遲疑。Stephen Brooks表示，“這對我們而言是一個戰(zhàn)略性舉措。”

事實上，2022年全球最大當代藝術展會Frieze弗里茲藝術博覽會決定在韓國首爾而非香港舉辦展覽，而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的母公司、瑞士MCH集團決定在新加坡投資搭建一個全新展會Art SG，作為對香港巴塞爾的補充……這些消息都一度讓外界對香港藝術交易前景感到悲觀。

但在富藝斯看來，香港具備獨特的地理位置、利好的自由貿易環(huán)境、外聯(lián)全球內通中國內地的成熟交通網絡，這些始終確保香港在亞洲地區(qū)藝術拍品交易市場的樞紐地位。

Stephen Brooks于2021年9月正式加入富藝斯，接棒Edward Dolman擔任首席執(zhí)行官一職。他上任后的目標之一就是帶領富藝斯繼續(xù)拓展全球，尤其是亞洲市場。同時進一步強化富藝斯最暢銷類目的市場位置，包括當代藝術、設計、腕表和珠寶。值得注意的是，Stephen Brooks此前在佳士德國際擔任高管10余年，在拍賣領域最有名的戰(zhàn)績之一便是幫助佳士德度過2009年的市場衰退以及內部重組。

這一管理層變動正值新冠疫情迫使古老的拍賣生意向線上轉移，富藝斯是第一個在疫情以后開啟網上拍賣的國際拍賣行。這個策略一方面彌補了因藏家無法到達線下實體拍賣現(xiàn)場而流失的交易，另一方面也為富藝斯帶來了大量新客群。

數(shù)據(jù)顯示，2021年富藝斯網站錄得44000名新登記用戶，而全年實體拍賣及網上專拍買家中近5成為新客戶。2022年，富藝斯全年網上專拍和實體拍賣買家中47%也是新客戶。

相較其它收藏門類，富藝斯鐘表拍賣的網上競投參與度較更為熱烈。2021年全年有超過1萬人次登記競投富藝斯鐘表拍品，而由網上成交的鐘表價值總額接近7500萬美元，較2020年大幅增長70%，占鐘表全年成交總額35.8%。

Thomas Perazzi告訴界面新聞，“跟前些年比，我們這兩年吸引到越來越大的腕表藏家群體，其中25至35歲的年輕藏家尤為顯著。”而這其中又以亞洲藏家最為活躍。

在富藝斯鐘表不斷創(chuàng)下全年“白手套”歷史記錄的這兩年，亞洲市場的表現(xiàn)一直是最好的。2021年富藝斯鐘表拍賣全球總成交額的45%由亞洲藏家貢獻，在2021年前十大高價成交鐘表拍品中，有4件是富藝斯亞洲客戶投得。亞洲基本上已經成為全球腕表拍賣的最大區(qū)域性市場。

而隨著包括中國香港和內地在內的全球市場放開并恢復往來以后，拍賣行將再度調整策略，逐漸演變?yōu)榫€上和線下互補的渠道模式。

Stephen Brooks對界面新聞表示，在疫情期間為解決無法進行線下拍賣的問題而推出的“在線直播拍賣”的形式將被取消，取而代之的可能是“24小時內完成拍賣”的形式。這意味著，拍賣行需要繼續(xù)類電商技術方面的投資，以確保線上與線下拍賣“無縫銜接”。

隨著2023年富藝斯從一年兩季集中拍賣調整為全年銷售模式，富藝斯鐘表拍品也將一定程度擴容，以應對更大的市場需求。Thomas Perazzi透露：“我們鐘表拍賣會在以春季和秋季兩個主要拍賣專場的基礎上，舉辦持續(xù)全年、不同場次的網上鐘表拍賣?！?/p>

不過，他強調：“我們已經擴充腕表拍品的總量，但只有一點點。因為我們想要確保腕表拍品的品質，為顧客提供最好的拍品。”

與蘇富比和佳士得近年來不斷在擴充拍品類別不同，富藝斯的重心仍放在其最核心的六大品類上，包括當代藝術、鐘表、珠寶和設計。在鐘表、珠寶等類目下，不像競爭對手通過擴大拍品供應規(guī)模來實現(xiàn)市場份額快速增長，富藝斯把重心放在搜羅更高品質的藏品，以確保稀缺性。

這很大程度上解釋了這幾年腕表單一拍品成交額連年創(chuàng)新高的現(xiàn)象，而這在富藝斯拍賣的鐘表中尤為集中體現(xiàn)。2021年，富藝斯全年共有27枚腕表以超過100萬美元（約合685萬元人民幣）成交，這在所有拍賣行中都是最高紀錄，也成為鐘表拍賣史上拍出最多枚百萬美元鐘表的年度。

“一方面潛在買家的數(shù)量在增長，另一方面高品質腕表藏品的供應量基本不變，最終價格就會上漲。而藏家越向高端藏品靠攏，其收藏的未來價值也會更高?！彼?，盡管當前面臨著競爭對手在鐘表拍賣市場的激進圍剿，富藝斯并不擔心會失去其在鐘表拍賣領域的領先地位。

Thomas Perazzi向界面新聞表示，“我們總是說：少即是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