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刀法研究所 栗子
編輯 | 晶敏
公路商店之后,上海又出現了一家“人滿為患”的酒館。
跳海酒館武康路店開業(yè)第一天,就因為人氣過旺被投訴擾民。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前來喝酒的年輕人。以至于開業(yè)前三天,都得在警察的協助下關店。這樣的景象隨著跳海的門店擴張,在北京、廣州、深圳、杭州、重慶等城市相繼上演。
有意思的是,這樣一家高人氣酒館的營銷費用接近于 0,且不走低價引流,單杯啤酒均價在 70 元左右。2022 年下半年新開的 8 家跳海門店,籌開、經營幾乎全靠自身現金流。年輕人一邊吐槽“貴”,一邊對它趨之若鶩。
這一切似乎都是同行“老大哥”海倫司的反面。以極致性價比為最大優(yōu)勢的海倫司,2022 年關閉了 194 家門店,虧損 16 億;好在打開加盟并堅定深耕三線城市之后,23 年上半年終于恢復盈利,實現了約 1.6 億元的凈利。
一個走性價比,一個走高溢價;一個在三四線如魚得水,一個在一二線博得高人氣。同行不同路的原因何在?經營業(yè)績是品牌打法的結果。刀法認為,海倫司和跳海是品牌動、勢能打法的典型對照。兩個的品牌發(fā)展路也體現了動、勢能品牌的優(yōu)勢和局限所在。
01、薄利多銷的海倫司,養(yǎng)不起一二線的房租
看完 2022 年海倫司財報的第一反應:開在一線城市的海倫司拿著三線城市的工資,在一線城市謀生路。難怪活不下去。
根據海倫司 2022 年財報,其在一二三線城市的單酒館日均銷售額分別為:7600 元、6600 元、7300 元。一線與三線城市僅相差 4% 的收入。
海倫司 2022 年業(yè)績報告
與之相對的,是相差巨大的支出。根據浙商證券測算,海倫司一二三線城市原材料支出占收入比相同,均為 31.4%;但人力成本、租金成本相差較大。其中一二三線人力成本分別占總收入的 24.3%,20.6%,17.5%;租金成本分別占 24%,14.2%,12.3%。
即使是在疫情情況較好的 2021 年,三線城市門店利潤能達到 23.3%(有效經營天數 229 天),一線只有 4.7%(有效經營天數 258 天),2022 年更是下降到了 0.01%。
顯然,對比三線城市的如魚得水,一線城市的海倫司幾乎沒有任何對抗風險的冗余空間。
多快好省能贏得資本青睞,高性價比卻成盈利阻礙
一二三線城市之間迥異的經營狀況,與海倫司統一標準化的“多、快、好、省”發(fā)展思路有關。
2021 年,海倫司以可盈利可復制的單店模型,突破了小酒館難復制、難標準化的行業(yè)難題;以成熟的后端供應鏈建設,實現了既有環(huán)境又有性價比的喝酒體驗。抓住酒館連鎖藍海的海倫司,成為了小酒館第一股。
為了達到這一近乎資本市場“標準答案”的生意模式,海倫司花了 12 年。
第一家海倫司起于 2009 年的北京五道口。當時已有多年海外酒館生意經驗的徐炳忠,決定開一家面向外國游客和留學生的酒館。經過三年發(fā)展,為了擴大規(guī)模,海倫司進一步定位到注重性價比的年輕人。
做大生意的野心也從這個時候彰顯。2012 - 2018 年間,海倫司以加盟的方式野蠻擴張,從北京走向全國。2018 年是一個轉折點,海倫司開始著手兩件事為上市做準備。
一是,加強品牌管控,把加盟門店轉為自營門店再進一步拓店:2019、2020 年分別新增 90 家、99 家門店;二是,執(zhí)行全國統一定價:所有瓶裝啤酒從 10+ 元/瓶降至 10 元/瓶;再結合年輕人口味推出一系列果啤、奶啤等自有產品,定下極致性價比的調。
海倫司菜單 圖源:海倫司公眾號
不斷拓店的過程為海倫司驗證了一套可快速復制的單店模型;直營強管控的快速擴張逐漸樹立了行業(yè)口碑;大量鋪設的前端銷售渠道也為海倫司贏得了低于同行的拿貨價。
一整套“多快好省 —— 多門店、快擴張、好品牌、性價比產品”的組合拳讓海倫司成功在 2021 年贏得了資本的青睞。獲得融資的海倫司進一步加快了開店步伐,2021 年末酒館數從年初的 351 家增長到 782 家。
海倫司的發(fā)展路線很清晰:標準化模型拓渠道,用規(guī)模優(yōu)勢降成本,薄利多銷賺利潤。競爭優(yōu)勢也很明朗:便宜大碗?!靶詢r比”是海倫司的第一標簽。
但想在全國發(fā)展的海倫司似乎忽略了一點:統一供應鏈可以拉齊進貨價,但拉不齊所有城市的人工成本和房租;統一售價和單店模型能帶來相似的客單價,卻無法在一線城市帶來更高的翻臺率和客容量。
換言之,開在一線城市的海倫司能得到的收入和三線城市相差無幾,卻要支付一線城市的房租。這對本就薄利的海倫司來說無疑是“險中求富貴”。
沒有漲價的勇氣,也沒有忠誠的用戶
疫情之下愈加惡劣的經營環(huán)境讓這一問題暴露的更明顯。這也就不難理解 2022 年海倫司交出的虧損 16 億的答卷。發(fā)現這一問題的海倫司,重點關停了一、二線城市酒館,主力下沉市場的加盟擴張。終于在今年上半年扭虧為盈。
但更重要的疑問是:為什么面對明顯超出預期的支出,即使虧損退出,海倫司也沒有漲價的勇氣?
市場給出的答案是:海倫司引以為豪的“高性價比”在一線城市已經喪失了競爭力。
去年五月,海倫司開始探索新業(yè)態(tài)“海倫司·越”。由小酒館 + 大排檔組成的“海倫司 · 越”一開始就放棄了直營,以特許經營模式擴張。
據浙商證券統計,截止 23 年 5 月,海倫司·越的已開的 14 家門店中, 5 家在武漢、鄭州、天津,9 家在湖南湖北的三線城市。36Kr 今年 3 月的實訪報道中,武漢門店已經暫停了燒烤供應,主因是門店周邊有五六家大排檔并列。但湖北利川門店經營良好,暑期日均營業(yè)額能達到 3-4 萬,日常 1-2 萬。
可見,在未被完全競爭的低線城市里,連鎖酒館還處于藍海。海倫司的出現讓“小鎮(zhèn)青年”能夠以同等價格獲得更好的環(huán)境體驗和服務。連鎖帶來的品牌力得以充分展現,更容易形成消費者粘性。
但在一線、新一線城市,性價比已不再是酒館客人的唯一追求、大排檔也早卷起了口味、環(huán)境、體驗。價格優(yōu)勢難以形成消費者的忠誠度,也承擔不了高額房租。
更何況,還有越來越多涌進小酒館賽道的新人想要分一杯羹。
02、跳海能否靠社群文化打破低價?
跳海就是“攻擂者”之一。
2020 年,海倫司上市的前一年,第一家證照齊全的跳海酒館在北京后海成立了。一開業(yè)就成為了北京西城區(qū)酒吧熱門榜第一名。2022 年,跳海在 9-12 月之間擴張了位于北上廣深、杭州、川渝的 8 家門店。除了兩筆六位數的融資,其余擴店成本僅靠門店現金流支撐。
跳海酒館創(chuàng)始人梁優(yōu)受訪時透露,跳海坪效平均 3-4 萬/年,是海倫司的 3-4 倍。
對比海倫司一線城市超 24% 的人力成本,跳海的人力成本只占 15%。400 平的店只用兩個全職員工,其余均是兼職打酒師。除了早期門店,其余大部分跳海都只負責前期門店設計、內容運營。房租、裝修等海倫司在高線城市里的最大隱疾,也未成為跳海的困擾。營銷成本上,由于 70% 的顧客都來自微信社群,幾乎沒有專門的推廣費用。
花錢最多的地方,就是做內容和社群。與其說跳海做的是酒館生意,不如說是人群生意 —— 每到一個城市,找到一幫價值觀相近的年輕人,拉著他們一起用有意思的內容聚集更多的同好人。
酒館是社群的載體,核心是青年文化表達
酒只是其中的一個載體,選擇這個載體與創(chuàng)始人梁優(yōu)自身經歷有關。
跳海酒館是創(chuàng)始人梁優(yōu)的第五次創(chuàng)業(yè)。2018 年賣出第四家互聯網創(chuàng)業(yè)公司后,對世界感到質疑的梁優(yōu),決定為身邊同樣對世界產生懷疑的朋友創(chuàng)建一個社群,用自己租的房子做為社群活動的地方。
那個時候一到周末,梁優(yōu)就會邀請朋友們來自己家里。配上電影和搖滾樂,讓朋友們一百多隨便喝。最早是三四十個朋友,不到 1 年,社群人數就接近了 500。
聲響太大被訴,加上家里塞不下越來越多的客人,2019 年 8 月,梁優(yōu)把酒館從家里搬進了北京鼓樓的一條胡同里。簽下門店的當晚,想起搖滾樂隊主唱科特·柯本的梁優(yōu),跳進了后海?!疤>起^”也就此誕生。決定做精釀也是認為啤酒是“無產階級的酒”,是世界受眾最廣的酒精飲料、青年文化的代表。
“社群 + 青年文化”是跳海自誕生就帶在骨子里的基因,不僅貫穿在發(fā)展始終,還在關鍵時刻起到救命的作用。
由于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鼓樓的第一家跳海不到一年就被查封,只留下了 3 個會員社群。
關店小半年后,跳海在 2020 年臘月二十七盤下了如今的北一跳。不巧碰上疫情爆發(fā),為了自救,梁優(yōu)帶著團隊在社群賣酒。賣酒第一個月跳海就收獲了 30 多萬的銷售額。不僅救活了現金流,還出了名 —— 3 個微信群做成了 10 個。
本無奈的自救之舉,讓跳海打響了名聲,提前給籌開門店蓄了客。
酒單價格,實際是帶酒水的活動門票
與海倫司的極致性價比不同,跳海店內單杯精釀啤酒便宜的 50 元,均價 70 元,比同類酒館單杯平均貴 8 元左右。但價格和人氣,在跳海,并不成反比。喝酒,也不是大多數人來跳海的唯一目的。
針對最受爭議的“貴”,梁優(yōu)毫不避諱地回應,跳海的溢價用在了內容建設上,酒水價格實際上是進跳海享受活動+酒水的門票。溢價也會再分配給創(chuàng)造內容的人。
跳海的內容創(chuàng)作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中心化的;一部分是去中心化的。
中心化是大多酒館都會做的,只是跳海的更具有文藝色彩。比如在吧臺上放填字卡,為好友情侶提供一個互動載體;再比如開啟一篇小說續(xù)寫,讓每個人都能把情感落于筆。紙、筆、慢思考,這些看起來都不像落在酒吧里的,具有時代反叛性的活動。
去中心化的內容創(chuàng)作主要發(fā)生在社群里,創(chuàng)作權給到每個社群成員。這部分的內容收益也會再分配給創(chuàng)作者。
最典型的例子是跳海的打酒師計劃。啤酒的打酒師操作相對容易,培訓兩到三天即可上崗。一般跳海門店僅配 2 名全職員工,其余都是來自社群的兼職打酒師。他們白天在自各行各業(yè)工作,晚上獲得一致的“跳海打酒師”身份。
打酒師的工作準則只有一條:像在家招待朋友一樣招待客人,讓酒館有人味兒。除了打酒報酬外,打酒師在所有跳海都能享受酒水 85 折,打酒當天酒水免費。
“我喜歡在這里上班” —— 北跳打酒師傻妞 圖源:跳海酒館公眾號
不止于打酒師,跳海社群的管理員也都由粉絲自薦。跳海會將這些社群管理員組建成“掌群人峰會”,定期把想要傳遞的關鍵信息發(fā)在峰會里;再由每個掌群人決定具體的表達形式和內容。這樣做同樣也是因為想更具有“人味兒”,越熟悉當地酒館的主理人越能傳遞出內容的溫度。
以內容為重的跳海,價格也不再由酒本身來衡量。而靠同好價值的吸引,不僅降低了跳海的獲客成本,還順帶拉低了經營成本。
很明顯,在酒館臺上“攻擂”的跳海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看著是做酒館生意,實際上是做著人群生意。用青年文化找到人,用社群連接人。如今跳海的發(fā)展路愈加證實這一點。與刀法之前寫過的公路商店類似,跳海如今也在嘗試人群生意的外延,比如借品牌號召力與 Levi's 做品牌聯名活動,與 Live House 合作開演出等。
03、“多快好省”難向上,個性太強會排異
海倫司和跳海恰是動能品牌和勢能品牌的典型。
刀姐doris 對動勢能品牌做過如此解釋:動能品牌是通過更快反應市場,加快速度,讓用戶更快更便宜拿到好貨。勢能品牌不在打流量,而是理念優(yōu)先。先要把理念像圣經一樣打出來,讓大家摩拜和仰望,再找和理念相符合的產品,作為理念的載體做輸出。
走動能的海倫司以標準化單店模型全國復制,靠規(guī)模形成競爭壁壘,占據品類內性價比的生態(tài)位。走勢能的跳海,靠“青年文化”符號做內容。對年輕人的吸附力和號召力,才是跳海的核心競爭力。
打法不分高低,但做出選擇的同時也注定了得失。
選擇極致性價比意味著選擇了以價格優(yōu)勢贏得客戶,而非品牌粘性;也意味著產品的分毫價格變化都會帶來客戶的流失。正如 2021 年海倫司為了 1 元漲幅發(fā)出的公告。難以在一線城市提出與成本相匹配的售價,也是對自身品牌力局限的自覺。
圖源:海倫司公眾號
人群生意也并非完美。價值觀能帶來高粘性,也能帶來排異性。勢能需要稀缺性和獨特性來保持,一旦成為全民生意就喪失了“信徒”。奶茶第一股奈雪的茶隕落之路就是最好的例證。
雖然今天的跳海在大眾視野里火起來了,但面向的消費群體終歸還是小眾的。畢竟它成立的基礎是:存在一批對世界反叛的年輕人需要對話,并且他們具備不錯的消費能力。這些限定條件注定了它有天花板。梁優(yōu)在播客里給到的跳海門店閾值是 100 家。但是 100 家之后的路,梁優(yōu)也沒想明白。
作為生意,用合適的商業(yè)模型賺到錢,是基礎要求的。作為商業(yè),能為消費者提供價值就有了對社會的交代。跳海和海倫司,用涇渭分明的兩條路做到了。
04、分析師點評
拋開打法,跳海和海倫司的對照也反映了兩個有意思的點:
一是,2022 年的經營差異反映出的動、勢能品牌的韌性差異。
黑天鵝事件洗刷出品牌的真實面貌,讓大家赤裸相見。這里的裸,指的是品牌對消費者影響力的裸。管控阻斷了消費者和生意場的實體鏈接,但有“信徒”的品牌會自發(fā)地想尋找品牌、“救”品牌。比如北京禁止營業(yè)的兩個月,跳海在二環(huán)邊上擺攤賣酒,客人就跟著攤走。
動能品牌在世界大好的情況下,可以用規(guī)模優(yōu)勢賺大錢;但人群品牌擁有一群愿意“生死與共”的消費者共度逆境。保持自覺,敬畏市場,找到局限,都是好生意。既要又要才是大忌。
二是,品牌身上總有創(chuàng)始人的烙印。
海倫司就像傳統生意人,有著“單店模型-規(guī)模化復制-降本增效”的嚴密方法論;跳海就像社會化的文青,商業(yè)是自我表達的形式。前兩天播客中被問是否想要上市,梁優(yōu)直言,這是結果但不追求。
最后,借用梁優(yōu)小紅書中回復網友的一句話,“類比海倫司大可不必,人比我們厲害很多”。無謂對錯,不分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