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社 王瀟
編輯|易方興
運營|虎鯨
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們乘風破浪的年代里,婚姻問題,并不是大廠人的當務之急。懸殊的性別比、被996擠占的精力,以及收入增長帶來的事業(yè)心……無論哪一項,都跟婚姻并不兼容。這也使得在大廠里,大齡單身成為主流,大廠人也一度被稱為擁有“婚姻免疫體質(zhì)”。
然而,當時代之風轉(zhuǎn)向,越來越多的人抱著箱子離開。留下來的人,前方似乎也被一條“35歲紅線”分割。當年齡與機會一起老去,人們重新開始考慮結(jié)婚,擁抱確定性。而諸如“二狗”這樣的相親App,更是打著“單身青年自救平臺”、“用戶主要為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員工等”標簽,精確瞄準了困在婚姻難題里的大廠人。
不過當大廠人真的開始尋找結(jié)婚對象,他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并不簡單。
自救
大齡單身程序員趙英偉已經(jīng)36歲了。
從畢業(yè)算起,他干了11年程序員,算得上資深。30歲那年,他跳槽到北京后廠村的一家知名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再沒換過工作。他圓臉,戴一副黑框眼鏡,發(fā)際線有些上移,衣服常穿低調(diào)的深藍色。他評價自己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因此常??鄲烙谂c異性相處。
相比寫代碼,他對結(jié)婚不算上心。在之前,“結(jié)婚”和“單著挺好”兩種念頭,總是像潮汐一樣出現(xiàn)。直到去年,他終于熬過了35歲的中年紅線,在好幾輪降本增效里幸存。不過在被催婚這件事上,他沒能扛過去。
在婚姻問題上,他總是被推著前進。去年,家里老人過世,他趕去參加葬禮。站在老人的黑白照片前,他想起老人生前老念叨,“大孫子什么時候成家啊”。結(jié)果,直到去世,孫子都還沒結(jié)婚。趙英偉突然想:老人去世時,會不會覺得遺憾呢?
那一刻,想結(jié)婚的想法變得格外強烈。
不過,這是個結(jié)婚越來越難、也越來越不想結(jié)婚的時代。社交平臺上,不僅“結(jié)婚人數(shù)連降九年”登上熱搜,人們的結(jié)婚時間也在推遲。比如,根據(jù)《中國人口和就業(yè)統(tǒng)計年鑒2023》統(tǒng)計,30歲人群的未婚率超過了25%,男性未婚率普遍為女性的兩倍以上。
▲ 近年結(jié)婚率變化。圖 / 2023全國托育行業(yè)發(fā)展報告
這種現(xiàn)象,在互聯(lián)網(wǎng)從業(yè)者里更加顯著。拉勾數(shù)據(jù)研究院做過一份調(diào)研,在參與的30-35歲的互聯(lián)網(wǎng)從業(yè)者中,未婚比例高達51.5%——幾乎是全國平均水平的兩倍。
而如果要觀察大廠人的婚姻狀況,“二狗”是個不錯的觀察樣本。相比于“青藤之戀”等高學歷婚戀App,二狗針對的人群更加細分。在其官方介紹中,宣稱其“自2019年開放注冊以來,已有近千萬用戶,主要為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員工等高學歷群體”,換句話說,二狗這類相親平臺的誕生,本身就源于大廠人迫切的婚戀需要。
▲ 二狗平臺男性用戶職業(yè)分布,程序員占比最高。圖 / 二狗App單身自救平臺公眾號
事實上,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們乘風破浪的年代里,結(jié)婚問題,并不是大廠人的當務之急。懸殊的性別比、年輕化的團隊、被996擠占的精力,以及收入增長帶來的事業(yè)心……無論哪一項,都跟婚姻并不兼容。而當時代之風轉(zhuǎn)向,不少大廠人重新開始考慮結(jié)婚,擁抱確定性。
趙英偉曾經(jīng)也想出各種方法逃避結(jié)婚。有段時間,為了避免自己想太多,他甚至會故意多給自己安排工作,接一個又一個小項目。尤其這幾年春節(jié),為了避開催婚場合,他干脆不回家過年,飛到國外旅游。但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有一回,甚至就連獵頭都關心起他的婚姻問題。尤其是當晚上11點多到家,打開燈,迎接他的總是無比確定的安靜。他把自己丟進沙發(fā)里,看著茶幾放空,“找個人結(jié)婚”的念頭就又出現(xiàn)了。
他決定自救?;ヂ?lián)網(wǎng)公司性別比例太懸殊,他想到了線上。去年的5月20號,他在“二狗”上發(fā)了第一條動態(tài),身為一個i人程序員,開始了一次堪稱突破自我的嘗試。他選了一張參加行業(yè)論壇發(fā)言的照片當頭像,那是主辦方給他拍的,表情看上去自信、專業(yè),腰背也挺直著,“就這張了”。
對大廠員工,尤其是程序員來說,他們的工作往往是項目制的,這也多多少少影響了他們的婚戀模式。比如37歲的程序員李健業(yè)就是如此。去年,他和女朋友分手,在經(jīng)歷了一整年的父母催婚電話后,他終于決定在網(wǎng)上找對象。同事介紹他用二狗,但二狗的注冊很煩瑣,需要學歷、工作單位、身份證三重認證,“太麻煩了”。
▲ 二狗平臺注冊必須提交三重認證。圖 / 截圖
后來的事實證明,父母的催婚更麻煩。就這樣,他翻出二狗,一步步完成認證,填寫介紹,上傳照片,父母再打來電話時,“找對象”這個項目,才算有了個交代。每天,他會像跟進項目那樣,固定地打開四次二狗——分別是早上坐地鐵時、中午休息時、下午摸魚時、晚上下班后。
他在二狗里直白地寫,“等待一個女主人”。
效率
在算法時代,二狗同樣構(gòu)建了一套算法,這套算法擊中了大廠人篩選對象的痛點——效率至上。
對趙英偉來說,這有點像做任務。二狗上,刷新到的人是有限的,用來聯(lián)系的道具也是有限的。比如,每天十二點,二狗會更新精選推薦,刷完精選,每隔一個半小時還會更新30個推薦。除此之外,還會送三個紙飛機,建立聯(lián)系后,也能夠看到對方的信息。
趙英偉是所有的紙飛機和推薦都不浪費——反正數(shù)量有限,也用不了太多時間。
還有更加追求效率的人,有的人不到一秒就能刷掉一份“簡歷”。二狗的用戶主頁,會直白地展示照片、年齡、身高、工作、體重等基本信息,然后是期望對象、家庭背景、單身原因等,有了這些條件,篩選工作變得高效,甚至像是一條篩選簡歷的“流水線”。
趙英偉的“目標畫像”是30歲以下,身高165cm左右的女性。每次刷簡歷時,他甚至都不會先看照片,而是把目光鎖定在左上角的出生年份一行,1993年以前出生的,會想也不想地立刻滑走,連一秒都用不上。
等年齡的“門檻”過了,再快速地掃一眼身高,不合適又直接滑走,都過了以后,才會翻到詳細介紹,去看對方的要求。如果對方的要求里,有身高180cm、北京戶口等字眼,他又會再次劃掉。不超過十分鐘,推薦就刷完了。
就連見面也變得非常高效。趙英偉剛開始用二狗時,要先和對方聊上一段時間,糾結(jié)個兩三周再約人見面,如今,他的效率明顯提升,合適就直接約見面,絕不糾結(jié),每周一個。見面前也不會做任何準備,到點出門吃個飯,聊個將近一小時,合適就繼續(xù),不合適就直接“下一個”。
這種對效率的追求,也往往體現(xiàn)在對自己的“優(yōu)化”上。剛過30歲的程序員王宇航,他會在刷別人的主頁時,不斷完善自己的主頁。
比如,看到有女生說介意對方吸煙,王宇航會特意加上一條“不吸煙”;有人寫了介意禿頭,他也會再補上一句“不禿頭”……他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完善好自己的頁面,目的是讓對方“也能最高效地判斷是否要匹配自己”,他覺得這么做還有個好處——見面聊天時,能節(jié)省自我介紹的時間。
這樣一來,他與女生的聊天頓時變得無比“高效”?!拔夷茉谌齼删涞牧奶炖锞团袛喑鰧Ψ绞遣皇且业娜??!彼f,在這三兩句里,自己馬上就能感受到對方是否熱情、脾氣好壞,有時,甚至還能通過措辭習慣來判斷三觀。
一旦不合適,他就立刻關閉對話,完全不用“浪費”時間。
二狗平臺也注意到了程序員對效率的重視。在二狗官方對每日人物的回復中,也提到他們曾跟深圳衛(wèi)健委,聯(lián)合舉辦過幾場專門給醫(yī)護人員的線下交友活動,活動都是免費的。
▲二狗平臺聯(lián)合深圳衛(wèi)健委組織的線下活動。圖 / 二狗App單身自救平臺公眾號
“很多程序員用戶在報名前,都要求先看完整場活動所有女生的照片和資料,有意向目標才決定是否報名,即使活動免費,程序員們也不愿意在沒有意向目標前花時間去現(xiàn)場嘗試一下開盲盒認識幾個異性朋友。”
某種意義上,大廠人、尤其是對程序員們來說,他們可能不太樂意接受概率,更希望自己的每個付出都得到確切的結(jié)果。只不過,他們往往忽視了一點,即編程中每一行代碼確實會帶來確定性的結(jié)果,但愛情并不是這樣,愛情通常是一段通向未知的旅程。
但這并不影響二狗這類相親平臺,圍繞“效率”所搭建的一套變現(xiàn)體系。
比如,在二狗上,如果想和一個人認識,有兩種方式:發(fā)送心動和直接發(fā)送好友申請。前者效率極低,而后者則需要消耗100狗糧。雖然用戶每天簽到、做活動,也可以獲得少量狗糧,但更方便的方式,顯然是直接花錢購買,買100狗糧需要30塊錢,而且,這條申請對方還不一定能同意。
而如果不想一次次購買狗糧,還有一個辦法是購買會員,3個月588元,一年是1298元。
二狗似乎也確實踩中了程序員收入高、追求高效的特點,很多人都會為二狗付費。比如算法工程師賈躍峰,就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平臺的“算法陷阱”里。他對心動對象很挑剔,首先要長得足夠好看,這就刷掉了十分之九的人,剩下的還要挑一挑學歷,篩選出的就更少了,好不容易有幾個匹配上的,對方還不一定會和他“雙向奔赴”。
這使得他在二狗上的效率非常低,一個月可能只能和一個人見面。
有段時間,他的心動對象突然變得特別多,但只有會員才能解鎖所有的心動對象,否則單次解鎖也要花上100狗糧。賈躍峰心想:如果只在心動對象里匹配,豈不是大大提升效率。于是他一咬牙,花近600塊充了3個月的會員,花完感嘆,“真的好貴啊”。
尷尬
然而,哪怕花錢購買了會員,與心動對象加上了好友,但更難的還在后頭。
對于許多大齡單身大廠人,尤其是程序員群體來說,所遭遇的共同困境都是“不會談戀愛”,這首先就表現(xiàn)在缺乏經(jīng)驗,以及不會聊天上。
而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對人的異化,也體現(xiàn)在與人的相處中。趙英偉就發(fā)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工作久了,思維也會變得有些互聯(lián)網(wǎng)化,他對自己的評價是“不活泛”。
比如,在戀愛和約會中,“去哪吃”是最基礎的問題,女生也通常會交給男生來安排。但這個問題,也恰好是趙英偉最怕聽到的問題——工作太忙,他最常吃的就是外賣和食堂,好吃的餐廳幾乎就是他的“知識盲區(qū)”,最多的結(jié)果是,干巴巴地“帶著個錢包去吃飯”。
比起去哪吃飯,更難的是聊天。
對大廠人王宇航來說,安排吃飯、看電影還是簡單的,不過再“高級”一點的娛樂活動,就觸及知識盲區(qū)了。他最害怕的是找話題,平時的工作很多都是被動接受的角色,被安排一項任務然后順利完成,但約會完全不同,得他變得非常主動才行。
很多時候,他會把女生的主頁翻了再翻,或者從瑣碎無趣的生活里,盡可能揪出一個可以分享的邊邊角角來“找話題”。找到話題后,如果對方有時沒有按照他預想的方式回復,或者沒有拋出一個新的問題,他就會再一次陷入重復找話題的泥潭中。
用二狗的女生,也明顯感覺到了程序員在找話題上的生疏。
30出頭的王莉莉是二狗上的女性用戶。她也發(fā)現(xiàn),相比于其他,二狗的程序員含量明顯更高。市面上的交友軟件,她都用過,刷了將近3000個男人,對不同的男性群體都有接觸。
她曾和幾個程序員聊過一陣,感觸很深刻?!昂统绦騿T聊天更多地是生硬,有時候如果一個話題聊得有些尷尬了,程序員們可以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另開一個新的話題?!被仡櫿麄€聊天過程,就像無數(shù)個跑不下去就放棄了的程序代碼,每個話題都獨立又割裂。
相比之下,她覺得,和金融男聊天要自然得多,對話“像流水一樣,可以在不同話題間流轉(zhuǎn)”。
自然,王莉莉的感受僅是個案,程序員群體也不可能都是如此。但這也某種程度上,揭示了大廠人婚戀困局的一個側(cè)面。
趙英偉作為大廠男性員工,他的相親體驗也可以佐證。他覺得,和異性相處是一套和工作完全不同的邏輯。在大廠,他的工作直給、目標明確,有問題解決問題。但與異性相處完全不同,是更加復雜的人情流動,需要猜測、琢磨,又總是摸不準。很多次,趙英偉感覺聊著好好的,對方就突然變冷淡了,一點原因沒有。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段時間,他和一個女生已經(jīng)接觸了將近一個月,線下見了三面,可就在趙英偉準備約見第四面時,對方突然暗示“在和其他人接觸了”,趙英偉不解,也只能選擇默默退出,不再聯(lián)系。
情感變化既復雜又微妙,它不像函數(shù)線那樣漸進上升或者下降,有時就是斷崖式結(jié)束,沒有任何理由,讓程序員們格外捉摸不透。
▲ 圖 /《請回答1988》劇照
賈躍峰也是,有一次,他匹配到了一個非常投緣的女生,兩人甚至發(fā)現(xiàn)小時候住在一個小區(qū),“幾乎要聊成發(fā)小了”,可就要約見面時,對方又突然變得冷淡了,回復間隔越來越久,對話最終停留在女生的一句簡短地“累”,就沒了下文,“感覺就是已經(jīng)水到渠成了,但突然就給我一巴掌打醒了”。
這樣的情況,在大廠人群體里屬于高發(fā)事件。為此,二狗還專門設置了一個“戀愛問題裁判所”的話題。
不少大廠人在上面詢問:“在網(wǎng)上都能聊什么?”
另一個大廠人回復:“有好感趕緊見面,尬聊對雙方都是煎熬?!?/p>
還有一個男生問:“和一個女生聊天,大概聊了幾天,我告訴對方我叫什么名字,可女生不打算告訴我她的名字,怎么辦?”
有人回復:“成年人不主動就是拒絕?!?/p>
還有些人,面對這些近乎無解的問題,只能胡亂地猜測原因,并想辦法解決。
比如,有人會覺得兩人聊天聊得尷尬,會不會是介紹不夠豐富,或是照片上傳不夠多。就像很多大廠人一樣,許多人手機里本身就沒幾張自己的照片,往往隨手對著鏡子自拍了一張就傳到了主頁上。于是,為了豐富介紹,他們又拍了家里的貓、路上的樹,或是某次旅游時拍到的一座山,傳到相冊里。
還有的人,會努力呈現(xiàn)自己豐富多彩的生活??赡苁且驗榇髲S里本身就有健身房的緣故,在這些生活中,相當一部分都與健身或跑步有關。而這些健身時的照片,大多都是樸素的第三人拍攝視角。
只不過,包裝得再怎么豐富,許多人內(nèi)在的婚姻樸素理念是不會改變的,就像趙英偉在資料里“理想的另一半”一欄里所填那樣——
“不折騰,舒服就好,也別強勢,折騰不起,你看呢?”
犧牲
一個更真實的現(xiàn)實是,當年齡與機會一起老去,留給大廠人考慮婚姻的余地正在變少。
很多大廠人如今回看,或是聊到那個不斷擴張和內(nèi)卷的時代,會突然發(fā)現(xiàn),某種意義上,他們用來談戀愛的時間,其實是被犧牲掉了。
對趙英偉來說,他找對象的最佳窗口期可能是30歲左右,但那時,他正好是大廠“戰(zhàn)役”的主力軍,從現(xiàn)在看去,那時的大廠也正是“輝煌時代”的末尾。
那是2018年左右,趙英偉進入一家頭部大廠做程序員,他的時間幾乎被全面占用,經(jīng)常要加班到兩三點,有時甚至還要通宵。
“大家都是自愿卷?!彼f。公司當時很有錢,股價能飆到三百多美元,每年的年會都辦得很盛大,經(jīng)常請明星,“每個人的錢包都是鼓鼓的”,團建也經(jīng)常出國游,幾乎隔段時間組內(nèi)就會聚一次,根本不用擔心餐標。而且,也根本沒人會想“優(yōu)化”的事,那時趙英偉有干勁,他沒時間談戀愛。
相比之下,賈躍峰的體會更加深刻,他是完全沒精力。
他在2021年加入了一家在線教育大廠做算法,那時各個公司拼了命地卷。他每天正常的下班時間是晚上十點半,通宵也有可能。“每天都是沒完沒了的問題待解決,無數(shù)的bug要修復,公司實行大小周,如此強度一連工作上6天,剩下那一天根本沒精力出去玩,只想在家躺著。”
不僅身體高度緊張,精神也時刻緊繃著。每晚由于實在太累,賈躍峰幾乎“沾枕頭就能睡著”,可他同時發(fā)現(xiàn),睡眠也變得越來越輕,一有點聲音就會立刻被驚醒。身體首先報警,經(jīng)常感冒發(fā)燒,很多時候,賈躍峰早上一起床,就會立刻倒回去,“天旋地轉(zhuǎn),根本起不來”,只好請病假,可就連生病,都要在家繼續(xù)工作。最后,一年5天的年假,都用來請病假了。
他沒精力談戀愛,“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健康,就別禍害別人了?!?/p>
然而,到了現(xiàn)在,當年齡逐漸逼近35歲紅線,留給大廠人考慮婚姻的余地也正在縮減。
趁著還沒被優(yōu)化,找對象更是需要抓緊,畢竟,現(xiàn)在還頂著一個大廠人的頭銜,被優(yōu)化了就沒了。趙英偉心里有數(shù),雖然他已經(jīng)扛過了好幾輪降本增效,但如今的他,因為年齡,也依然處在優(yōu)化的邊緣,他總覺得,“(被優(yōu)化)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或后年”。
他的工作也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這進一步加劇了緊迫感,因為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現(xiàn)在,公司的領導更換得很頻繁,由于不是“嫡系”的領導,他在工作上能獲得的資源和支持也遠不如前,曾經(jīng)的老同事們,很多也已經(jīng)被優(yōu)化離開。
如今,在大廠,職級晉升也變得比以前更難。以李建業(yè)所在的大廠來說,以前每年至少會有一兩個從P7晉升到P8的名額,如今,他所在的板塊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沒有名額了。P6到P7的晉升名額也從原本的4、5個,縮減到了如今的1、2個。
李健業(yè)每天都在擔心,“是不是馬上要被優(yōu)化了”。平時和同齡的同事聊天時,話題總是繞不開“找后路”,他們一直在為自己尋找后路,可是根本“找不到好機會”。有段時間,李健業(yè)甚至琢磨,要不要去寫網(wǎng)絡小說賺錢,他和同事們經(jīng)?;ハ嗾{(diào)侃,“以后只能送外賣和快遞”。
曾經(jīng),程序員因為收入高、老實、花錢少等標簽,一度被許多人評選為相親市場上職業(yè)的前三名,與公務員并列。比如,2017年,一位阿姨就沖進杭州的云棲大會會場,當場張貼征婚啟事,稱“只要程序員”,還因此曾登上熱搜。
當時,《新京報》還專門發(fā)表過一篇評論,標題耐人尋味——《大媽為女兒征婚只要程序員,是對互聯(lián)網(wǎng)新經(jīng)濟最直接的表白》。
▲云棲大會現(xiàn)場的征婚啟事。圖 / 新京報
如今,互聯(lián)網(wǎng)經(jīng)濟普遍降本增效,大齡大廠人背后的含金量也在縮水。對此,王莉莉也很有感觸。她曾經(jīng)和一個二狗上認識的大廠產(chǎn)品經(jīng)理約會過一次,那個產(chǎn)品經(jīng)理快到35歲了,人倒是比較實在,見面時總是聊起工作焦慮,對方一直在說,目前正在尋找新的工作機會,卻總是找不到。
這甚至給了她一種“程序員工作不穩(wěn)定”的負面印象。有了這次經(jīng)歷,王莉莉之后每次刷到程序員時,都會點“不匹配”。
而在大廠人這一邊,也同樣不想將就。他們動輒幾十、上百萬的年薪又拉高了心理預期,高收入的他們也不甘心“向下求”。加上這個群體多金、相對單純的特點,幾乎隔段時間,就會曝出類似“程序員遭遇殺豬盤”“程序員被騙”的新聞。
比如,就在今年3月25日,敲詐丈夫1000萬的翟欣欣被抓。在這個事件中,翟欣欣曾和丈夫蘇享茂閃婚41天離婚,離婚后不足兩個月,36歲的蘇享茂便在網(wǎng)上公布了遺書,并跳樓身亡。
▲ 翟欣欣敲詐勒索事件。圖 / 微博
而蘇享茂是WePhone的創(chuàng)始人,他是通過世紀佳緣的VIP服務認識的翟欣欣。媒體在報道中寫,“這個IT男為了這一刻花費了數(shù)萬元的會費,但卻成了他噩夢的開始”。
這條新聞,再次引發(fā)了關于IT從業(yè)者婚姻問題的討論。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僅僅依靠某個具體的網(wǎng)絡相親App,無法真正解決大廠人的婚姻困境。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當時代慢下來,996被陸續(xù)取消,大廠們的互相攻伐也沒有過去那么激烈了,因此,留給大廠人談戀愛的時間也變多了。
曾經(jīng),趙英偉周末哪怕沒工作,也要去公司主動加班,“學點什么”。但他現(xiàn)在越來越佛系,領導安排任務就干,不安排絕不主動干,相比之下,最近的幾個月,他幾乎每周末都會約見一個女生。
那是他的新項目——結(jié)婚。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