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徐魯青
編輯 | 黃月
《四合如意》
繼2017年長篇小說《細民盛宴》與2020年的短篇小說集《家族試驗》之后,張怡微開始了她重要的寫作計劃“機器與世情”。在新書《四合如意》里,她通過十二篇短篇小說,描摹了“社交媒體一代”的生活與情感變遷。
張怡微關于“機器與世情”的話題思考,起源于作家瓊瑤晚年經(jīng)歷的一場倫理風波。2017年,瓊瑤因為丈夫臨終住院時是否插鼻胃管,與丈夫的子女產生了糾紛。她認為,應該放棄以插管形式維持丈夫的生命體征,免去他去世前的痛苦。
當維持生命體征的醫(yī)療器械將要剝奪病人自然死亡的“自由”,文學在其中所能扮演的角色會是什么?這一問題成為了小說集《四合如意》的構思起點,張怡微從中延展開一系列由“機器”生發(fā)的倫理問題。從呼吸機到朋友圈,從Siri到人造娃娃,她在多元的主題里探求真實世界的生計與虛擬世界的歷險,試圖用文學創(chuàng)作重新賦形我們的生命體驗。
《比薩斜塔》
妻子:(憤怒地)我要離開你!離婚申請晚些時候遞交!
[停頓。]
丈夫:(惱火地)真能選時間!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俄羅斯當代劇作家普圖什金娜擅長用幽默荒誕的筆調,描寫女性生活中遭遇的困境與憤怒,呈現(xiàn)婚姻家庭中難以逃脫的日常?!侗人_斜塔》一書收錄了她的五部代表劇作,它們均創(chuàng)作于蘇聯(lián)解體后、俄羅斯向新體制過渡的時期。劇本呈現(xiàn)出了歷史巨變中俄羅斯人面臨的現(xiàn)實境遇:靠打零工維持的生活、女性戲劇性的命運、被撼動的男性氣質、“生活在別處”的向往,也勾勒出無可奈何的家庭生活——“家庭生活就像那座比薩斜塔——傾斜,傾斜,但好像永遠都不會倒下。”
普圖什金娜坦言,她在得知出版社想推出自己的五部劇本時感到有些驚訝,因為如今大多數(shù)讀者已經(jīng)不愛讀劇本了。她回憶道,20世紀70年代是戲劇的鼎盛時期,作為三個孩子的媽媽的她,每月都會去報刊亭搶前蘇聯(lián)的《戲劇》雜志:“無論冬夏,這幾天我都會走近書報亭詢問雜志。他們回答我說:‘今天沒有。明天來吧?!冶忝魈?,后天,大后天一遍又一遍地去問。最后我終于拿到了夢寐以求的雜志,懷抱著它往家走。我飄飄然,幸福無比?!彼嘈藕脛”咀杂形x者的力量:“所有的知識分子都在讀劇本。這樣的時代可能重來嗎?可能。如果重新出現(xiàn)有趣的劇本。這遲早都會不可避免地發(fā)生?!?/p>
《閉經(jīng)記》
日本作家與詩人伊藤比呂美很擅長描寫月經(jīng),她賦徘句:“經(jīng)血啊,淅淅瀝瀝無精打采,透著寂寞。”她寫更年期時月經(jīng)偶來時的開心:“赤紅的血好似夜空中綻放的輝煌煙花,運動會上隨風飄揚的旗幟,完全是種喜慶?!彼枥L自己閉經(jīng)后服用荷爾蒙藥物,等到了被延長的月經(jīng),“幾天后,仿佛聽到了遠方傳來的戰(zhàn)鼓,聞到了黃昏前隱約的雨氣,要來了要來了,躁動之后,啊,那種熟悉的感覺!血滴了下來?!?或許正因如此,日本小說家瀨戶內寂聽曾這樣贊美比呂美:“詩人連經(jīng)血都是七彩的?!?/p>
《閉經(jīng)記》不只關于閉經(jīng),伊藤比呂美的筆觸蔓延到更年期生活的角角落落,用詼諧幽默的筆觸記錄了自己身體和生活:衰老、閉經(jīng)、照護喪親、喪失性魅力,以及再也減不掉的贅肉與失控的更年期……她的更年期敘事并非刻板印象里的壓抑焦躁,反而迸發(fā)出洶涌的自由。
“數(shù)不清的皺紋就像水面碎波一樣無力地從我的脖子、胳膊和小腹部淌下,就這樣吧,沒關系的,這并不是什么需要解決的問題,周圍的女友們也和我一樣,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皺紋,這就是老啊,僅此而已?!?/p>
《看不見的女性》
廁所設計不考慮女性需要更長的如廁時間;空調溫度設置以男性的代謝率為準;語音識別軟件通常被設置為男性音調,識別男聲的成功率比女聲高70%;因為汽車碰撞測試假人幾十年來都以男性為基準,女性遭遇車禍受輕傷的可能性比男性高出71%,重傷可能性高出47%,死亡率高出17%;因為相當多的藥物實驗未將女性納入研究,男性身體被用來代表全人類,對于某些藥物,女性服用后的效果遠不如男性。
《看不見的女性》用數(shù)據(jù)和事例告訴我們,世界看似“性別中立”,實際上是為男性而造。父權制不是一種想象,而是真實存在的,讓全世界一半人口被無視、被消聲的制度。它讓性別歧視存在于每一間廁所、每一趟公交、每一次凝視里,存在于你我生活的每一處隱秘角落里。
《論愛欲》
“在那一瞬間,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生命的精靈開始激烈的震顫,連身上最小的脈管也可怕地悸動起來,它抖抖索索地說了這些話:比我更強有力的神前來主宰我了?!碑?shù)〉谝淮斡龅截愌盘佧慅R時,他如此描述愛的降臨。
愛是什么?蘇格拉底和基督教通過愛來達成不朽從而抵制死亡;薄伽丘沉浸于性愛的游戲追逐來忘卻死亡;對巴迪歐來說,愛是兩個人的相遇打破各自的同一性,并獲得多樣性的真理和目光……
在《論愛欲》一書中,清華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汪民安梳理了兩千余年來西方思想史中有關愛欲的討論。從柏拉圖到薄伽丘,從黑格爾到巴迪歐,汪民安書寫前現(xiàn)代時期人類崇尚真理、勇于追求塵世之愛,也關心活在世俗理性的龐大陰影之下的現(xiàn)代人,如何擺脫工具理性對愛的馴服。
《綴珍錄:18世紀及其前后的中國婦女》
以婦女為中心來研究盛清時代會有什么不同?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歷史學榮休教授曼素恩(Susan Mann)在《綴珍錄:18世紀及其前后的中國婦女》中提出了這一問題。大多數(shù)史料都由男性書寫,當我們試圖去理解女性自身的思想與信仰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身處重重迷霧之中。如何對待史料和中國歷史上的社會性別問題,是曼素恩在《綴珍錄》中探索的重要主題。
曼素恩研究了18世紀及其前后(1683—1839)江南地區(qū)婦女的人生歷程、詩詞寫作、勞動、宗教活動的各個方面,將女性置于盛清時代的中心。她認為,“市民社會”概念再加入女性視角后漏洞百出,因為它有系統(tǒng)地將婦女排除在外。她也批評西方學者構建的中國現(xiàn)代婦女史研究范式——在“沖擊-回應”模式中看待中國婦女解放,將其敘述為受西方式教育和受西方改革運動影響的故事。借由她的研究,我們會發(fā)現(xiàn)婦女史在史學研究里不可忽略的價值,以及性別關系可以如何對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變革產生深刻的影響。
《造舟記》
生產技術史學者許路回憶幼時,來自福建詔安老家的大帆船,時常停靠在他生活的廈門鷺江道碼頭附近。那時父親會帶他一起上船,與老家來的船員朋友圍坐在甲板上聊天,“黃昏的橘色光線裹在繚索上,隨著海風跳躍,世界彌漫在淡淡的海腥氣和有節(jié)奏的濤聲中。”后來,詔安的大帆船不再來了,許路想,那或許是中國海岸線上的最后一批航海運輸木帆船,它們在20世紀80年代初走到盡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許路想找到一艘老式木帆船,駕著它重新出海,環(huán)繞地球一周?!对熘塾洝酚涗浟怂墓糯瑥驮瓑雅e。他走訪了3324千米的福建海岸線,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造船地,并找到廢棄已久的舊木船。他也駕駛中式傳統(tǒng)帆船航行、測繪并研究其歷史?!对熘塾洝芳狭嗽S路從發(fā)起古船復原計劃,到試航與失事的過程,收納了他對中式帆船遺存的調查與搜集。在中國傳統(tǒng)帆船瀕臨消亡的最后時刻,許路希望能搶救式整理民間遺存的古老造船技藝。
《我腦子里的不速之客:寄生生物如何操縱人類與社會》
外來寄生蟲入侵人類宿主,在體內繁殖并迅速擴散,最后迫使人類服從它們的命令……科幻小說里的常見橋段并非空中樓閣。實際上,人體身上的微生物群落總數(shù)超過100萬億,比人體的細胞數(shù)量高出了10倍,來源于微生物的遺傳物質數(shù)量比我們自己的遺傳物質多150倍。“直白地說就是你體內90%的組成都不是你。……你可以說我們每個人體內都生長著一座雨林。”《我腦子里的不速之客》作者、美國科普作家凱瑟琳·麥考利夫如是說。
凱瑟琳在本書中提出,過去我們總認為寄生蟲是低等、退化的生命形式,然而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發(fā)現(xiàn),我們實則都處在寄生生物的操縱之下。寄生蟲很可能使我們性情大變,甚至讓我們精神失常。寄生生物也在悄悄改變著我們的飲食習慣、擇偶傾向、信仰習俗,甚至政府公共政策。我們發(fā)現(xiàn),人類能控制的地方遠比想象的要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