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ech星球 何煦陽 王琳 習睿
大概一周前,一條關于“字節(jié)女員工轉行賣快餐”的消息在小紅書上火了。
她寫到:脫離公司,太快樂了,每天就是買菜、洗菜、切菜、炒菜、打菜、洗碗,再也沒日報、周報、月報,述職報告。這種全新的生活獲得了1.1萬個點贊,成為小紅書平臺上名副其實的爆款貼子。
字節(jié)女員工的困擾,在大部分互聯網公司中并不少見。
過去10年,互聯網公司們用一臺手機連接起了消費者的衣食住行,數以萬計的程序員們用“996”式的工作,幫助企業(yè)家們完成了他們的一個又一個夢想。
在這個過程中,互聯網公司一步步變大,頭部的幾家已經突破了10萬人,員工依次排開可以擠滿 10 個足球場,一天可以吃掉 150 噸食物。但當人口紅利、流量紅利消耗殆盡,以規(guī)模換增長的發(fā)展模式難以為繼,臃腫的巨頭們紛紛去肥增瘦。過去一年,人員優(yōu)化的消息幾乎每個月都會傳出。以B站為例,2022年僅僅遣散員工費用花了3.4億現金。
大量的年輕人因為“畢業(yè)”重新流入社會,剩下的則在繁瑣的PPT修改、人際關系博弈和無限循環(huán)的“996”工作模式中身心俱疲。
當大廠的光環(huán)不再,年輕人要如何謀生。圍繞這個話題,這一次,Tech星球訪談了幾位離開大廠做小生意的年輕人,他們或是被大廠裁員,或是主動“出走”,但不再循規(guī)蹈矩地“上班”,是他們共同的愿望。
對這些年輕人而言,在增長陷入瓶頸的大廠,工作能帶來的價值感、成就感越來越少,人情味也越來越稀薄。而新的一輪大型語言模型AI創(chuàng)業(yè)潮,身價沒有幾個億根本不可能入局,絕大部分普通人只能仰望。
做自己小生意的“小確幸”,雖然可能堪堪收支平衡,但也是一種捍衛(wèi)自己生活的方式。
扎進寵物賽道半年,再也不想回到大廠
原來供職于東南地區(qū)某手機廠商,產品經理
2018年年底,從國外回國后,我在一家手機公司擔任產品經理,之后跳槽到大廠繼續(xù)做產品經理,為公司核心產品的業(yè)務服務。帶完幾個強度特別高的項目后,身體心靈都出現了問題,我就已經想離職了,只不過當時還沒決定好要做什么。
半年前從大廠離職后,我和因寵物結識的朋友一起,在深圳創(chuàng)立了寵物烘焙品牌“哦嗚寵物生活館”。
合伙人一直是自由職業(yè),在創(chuàng)業(yè)方面的想法比較多。她先提出嘗試下寵物行業(yè)。因為我們本身就養(yǎng)寵物,了解這個群體的消費層級,而且做這行又能天天陪自己的小寵物。從我個人角度看,趁年輕,想做就去做。不管成不成功,走出這一步比沒有做要強。
我們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會跟線下門店合作。我們兩個人自己手工制作寵物烘焙品、寵物零食等,通過走線上私域的形式售賣。拓客主要通過線下,去參加一些有趣、質量高的活動。因為寵物烘焙這個垂類有社交屬性,還是要面對面交流才會有說服力。
半年時間,“哦嗚寵物生活館”到了可以有一定盈利的狀態(tài),銷售數據一直有在增長,已經有了起色。而且客源積累達到千級左右,但活躍用戶、再到有復購的話就需要再篩幾輪。
我的合伙人以前是花藝師,也做過品牌策劃、活動策劃。她和我的工作經驗都可以復用到創(chuàng)業(yè)項目里,我們倆剛好比較互補。
從打工人轉換成當老板創(chuàng)業(yè)其實有好有壞。好的方面就是更加自由,不好的話,就是創(chuàng)業(yè)的焦慮和工作焦慮是不一樣的,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皬牧愕揭弧逼鋵嵎浅@щy。
創(chuàng)業(yè)也很累,尤其剛開始研究產品的時候,可能每天要工作到凌晨兩三點,甚至四五點?,F在產品跑順了,主要精力都放在拓客上?,F在周末出去擺攤也比較辛苦,基本上每個周末都會出去。但累歸累,身心是自由的。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也不會想回到大廠。
出于個人愛好打造小花園,拯救了我的重度抑郁
原來供職于美團,業(yè)務運營
去年3月份,我調到一個新崗位,在之前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工作上很艱難。當時團隊又有一些人際關系糾紛,我不喜歡參與,整個人狀態(tài)很難受。剛開始感覺喘不過氣,有一天直接在公司里暈倒了,去醫(yī)院檢查,被診斷為重度抑郁。后來,就被優(yōu)化了。
我一直有一個造花園的夢想,當時正好上海疫情封控,因緣際會,就撿起了這項愛好。我還想在花園中擁有一間自己的小木屋,像童話里那樣。但請師傅很貴,我就自己翻小紅書、B站,甚至去看YouTube,一點一點的學,包括基地怎么打、框架怎么搭、怎么防水等等。
慢慢的,我發(fā)現平臺上喜歡我的人還不少,可能比起其他的主題,種花比較治愈,所以比較容易火起來。而且我發(fā)現,還可以利用這個方式賺錢,積累了一定粉絲量后,就開始有越來越多人找我推廣。
我會自己對品牌進行篩選,一個月接2到3個左右,可能在電商大促時會多一些。接的品牌基本都是家電類,比如洗地機、或者是清掃庭院的機器。最近推廣了一款剪刀,一個手工產品,因為自己的花園里就有很多自己手工做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做這個花園,我被更多人看見了。我現在除了孵化自己的賬號,還有一大堆兼職,比如幫朋友店里拍一些宣傳視頻,最近還在拍一個朋友策劃婚禮。
說實話,對我的賬號,我沒有特別明確的構思,也在猶豫是否要當成正職,因為一旦走到了那個地步,就會有數據焦慮。但因為這個花園,我的生活目前能做到收支平衡。雖然經常沒有周末,晚上改片子到兩三點,比之前上班還苦。但是沒有之前那么心累,我蠻開心的。
我記得,去年我請假回家之后,一直在種花,自己的狀態(tài)也一點一點好起來。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花都開了,我已經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了。
打工到了天花板,辭職做職場博主賣課接廣告
原來供職于字節(jié)跳動,HR
我有好幾段在大廠的經歷。早期,我在百度做搜索推廣,后來在字節(jié)做培訓。在字節(jié)最大的感受是快,因為字節(jié)此前實行雙月OKR制度,我空降的又是一條新業(yè)務線,所以我必須和團隊一起很快地實現從0到1。被裁之后,我去美團工作過一段時間。
在字節(jié)上班時,工作累,所以吃得很多。被裁之后整個人異常焦慮,吃不進飯,一個月體重掉了20斤。
這幾段經歷之后,我覺得基本清楚打工的天花板在哪里了,想自己出來直接跟市場做交易。我想去杭州看看電商,當時算過,一個月房租差不多2000,加上吃飯可能三四千,那在公司賺夠兩萬就可以離職了,實際上我也這么做了。
我現在主要靠在平臺上做職場博主,打造自己的IP,然后去接廣告,或者售賣我的服務。廣告方面,主要是推廣數碼產品、3C、辦公好物等。服務方面,因為我之前是做HR出身,我會基于我過往的經驗和知識,幫助用戶明確什么時刻去做什么事,和打造他的個人品牌體系、課程體系,大概399~599元一次。
做職場博主,好處是門檻低,每個人都能講兩句,如果有大廠或者有很牛的工作履歷的背書,能夠很快拉起流量。壞處是,行情越糟糕,職場博主越難做,因為只能吐槽現象,沒辦法給觀眾解決方案。
所以,我把職場博主定義自己的一個過渡環(huán)節(jié),長期方向是做一個真正的創(chuàng)業(yè)者,做一個具體的的產品或者商業(yè)模式。最近,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去聯系人,去找資源,一起談談在今年這個情況下,應該如何去干,應該如何去合作。
對比以前上班,最大的感觸是:打工的時候,只需要干對應的活,然后拿工資;但現在需要去寫內容去吸引人,去和用戶交易,能感受到整個商業(yè)閉環(huán),成長更大。
不當老板是沒法財富自由的,我最終肯定要創(chuàng)業(yè)
原來供職于京東,銷售管培生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會在大廠長期做下去。
我從大學畢業(yè)之后,就以管培生的身份進入大廠工作。工作了三年,在大廠內部,我比外面的人更早也更強烈地感覺到互聯網行業(yè)的不景氣。雖然當時公司財報上的指標很好看,但東西賣不出去,沒有任何手段能刺激消費了。而且互聯網網民的滲透率已經差不多了,這個行業(yè)不會有很大的增長。
主動辭職之后,我回到家族企業(yè)里,當上了意德美嘉杭州分公司的總經理,做家居建材生意。我一方面負責往公司不同平臺的賬號里投放內容,另一方面負責捕捉行業(yè)里的想法,與經銷商對接,明確雙方是否匹配、如何合作。
當上老板之后,我在管理上有了更深的體會,以前困擾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原來有的人雖然能力一般,卻非常忠誠,能夠長期在企業(yè)服務;有的人雖然長處不明顯,但是靠譜,能夠托底;有的員工雖然我不喜歡,但是他能產生價值,我就要關注他。
另外,作為一個領導者,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喜怒形于色。不論發(fā)生什么,最重要的都是保持鎮(zhèn)定,給員工信心。
坦白講,我覺得打工有它的好處。創(chuàng)業(yè)沒有那么光鮮,至少在當下的行情下,很難。我現在拿到手頭上的錢,只不過和之前在大廠持平,只是我實在不喜歡自己在大廠中的工作狀態(tài)。在大廠里每天都是朝九晚九,如果碰到大促,數據不是特別好,就得工作到凌晨,用超長的工作時間產出沒什么意義的工作結果。
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天凌晨兩點,我坐班車回家,因為太困坐過站了,師傅讓我下一站下車。下車之后,四周一片漆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是創(chuàng)意很多的人,但每天這樣工作,到最后半年,我在工作上已經沒有想法,只剩下混沌。
因此現在從上班變?yōu)閯?chuàng)業(yè),我蠻興奮的。我喜歡嘗試新鮮的東西,我覺得很有意思。高中的時候,我和父親只要只要去餐廳吃飯,就會探討餐廳的流量和收益比,這個餐廳多大、房租多少、翻桌率多少。我很早就知道,我肯定要創(chuàng)業(yè)的,因為不當老板不可能實現財富自由。
眼前真不是創(chuàng)業(yè)好時候,打算先做一點擅長的小生意
原來供職于某頭部科技公司,市場人員
我其實不算被裁掉的,而是主動離職的。理由很簡單,卷累了,而且去年取消了普調后,升職加薪無望,再加上我的上司各種刁難,所以我在去年年初就主動離職了。
離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當時清楚得認識到互聯網的紅利期已經過了,我在公司沒有分到多少股票,實現財富自由的可能微乎其微。因此,我想出來看看有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當時,正好也有要好的同事離職,我們也都有創(chuàng)業(yè)的打算,于是就一起出來了。我們一開始其實就有目標方向,想要做助眠產品。在大廠工作8年的經驗,讓我見到了非常多人被失眠困擾,一些同事常年帶著黑眼圈工作,一些明明還很年輕的同事因為失眠而瘋狂脫發(fā)。我記得有一組數據是說,中國有超3億人存在睡眠障礙。
我們相信這款產品一定會暢銷。因為創(chuàng)業(yè)初期,我們沒有租辦公室,而是在我們共同租的房子里或者星巴克辦公。光PPT打磨就花了快3個月,還專門花了1萬塊找FA潤色。
我們當時顯得很清楚,創(chuàng)業(yè)一定不要用自己的錢,因為見過身邊很多朋友,用自己的錢最后花光所有積蓄。所以我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融資。我們就打算融個100來萬,甚至50萬的種子輪,并不多。
但融資環(huán)境的惡劣還是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我們前前后后見了幾十家機構,有的一看到我們的學歷背景便委婉拒絕,有的則直接告訴我們放棄幻想吧,他們不打算投這個賽道的項目。總是,兩個月下來,我們從信心滿滿到垂頭喪氣。
現在仔細想想,可能真不是創(chuàng)業(yè)的好時候。我們還在尋找新的機會,但眼下打算先做一點我們擅長的小生意,比如幫一些公司做活動,畢竟我們也擅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