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潘文捷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北京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此次中國行的最后一站,但當他被邀請談談對中國的印象時,他認為這個問題并不容易回答,因為“出版商邀請我這樣的人來訪,往往讓我很努力地工作,基本上除了工作以外,也沒有什么機會去看看其他地方”。此行也涉及少量的社交,他受邀與幾位中國作家進行對談,為此古爾納專門閱讀了相關作家的著作,比如莫言的《紅高粱家族》。
昨日,在以“文學的故鄉(xiāng)與他鄉(xiāng)”為主題的對談活動現(xiàn)場,莫言也說自己這一個星期來“一直在讀古爾納的著作”,很高興和這位“非洲的大哥”坐在一起談文學。
莫言: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納入到故鄉(xiāng)的范圍里
古爾納在活動現(xiàn)場說,自己的家鄉(xiāng)坦桑尼亞桑給巴爾是一個很小的島嶼,寬20英里,長60英里,一下午就能從一端走到另一端。島嶼上有綿延的海灘,給了當?shù)厝伺c世界其他文化進行連接的機會,也有印度人、阿拉伯人、索馬里人等多個族群,桑給巴爾甚至還遺留著鄭和船隊的痕跡。他小時候就聽到人們講述關于中國的故事,感到不可思議,當他在沙灘上拾到產(chǎn)自中國的青花瓷碎片時,有關中國的故事開始變得真實可信。“我們早在你們了解我們之前,就對你們有所認識了?!?/span>
鄭和寶船曾經(jīng)到過麻林國(古國名),在當?shù)兀L頸鹿的發(fā)音和“麒麟”很相似,鄭和用寶船運送了幾頭歸國。永樂皇帝認為發(fā)現(xiàn)麒麟寓意著國家富強,要求宮廷畫師將“麒麟”畫下來,讓文學家們作賦慶祝。莫言說,他一直在想,人坐在船上都會頭暈,長頸鹿脖子長、血壓高,不會頭暈嗎?“在肯尼亞(旅行)的時候,肯尼亞文化旅游和野生動物部的部長請我們吃飯,說我們當年給過你們長頸鹿,你們送我們兩只熊貓行嗎?”
“鄭和幾次下西洋,據(jù)說在非洲留下了船員和他們的后代,”據(jù)此莫言認為,對于作家來說,故鄉(xiāng)是一個廣泛的概念。他稱,“我早期的小說毫無疑問是描寫故鄉(xiāng)的,但是故鄉(xiāng)的經(jīng)驗是不夠用的,還要不斷擴張。隨著作家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的延長、活動半徑的拓展、眼界的開闊,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納入到故鄉(xiāng)的范圍里來?!彼J為自己在非洲東岸旅行的所見所聞,將來也會變成高密東北鄉(xiāng)中的內(nèi)容。
古爾納也認為,家既可以是居住的地方,也可以是內(nèi)心感到忠誠、寄予很深感情的地方,也可能是產(chǎn)生共鳴的地方。因此,家不僅僅是理性的判斷,也是感性的認知。“有的人很喜愛另一個國家,在某個時間去那里居住和拜訪,感到賓至如歸,感覺到舒適、享受到樂趣,這也是家?!?/span>
古爾納:故事反映了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
甲骨文的“家”是上面是寶蓋頭,意味著房頂,下面則是一只豬。莫言說,豬是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之一,在農(nóng)業(yè)還沒有發(fā)達的時候,人們把獵捕來的活物進行馴養(yǎng),讓它們成為人類生活的重要保障。人們在安居樂業(yè)的過程中,把家的范圍進一步擴大,“擴展出了家園、故鄉(xiāng)、民族和國家,由小到大……作家的筆下,個人的經(jīng)驗、歷史變成了民族國家的歷史,乃至成為人類歷史的一個部分”。莫言評價古爾納的小說也是“由小見大”,在一部小說中,通過外來殖民者和本族人生出混血兒這個問題,擴展到了本民族文化和外來文化、殖民和后殖民時代的問題。
關于作家講述故事方式的獨到之處,古爾納談到,一些作家認為小說中不需要故事,可以直接用觀點來寫小說,他仍認為最好的方法是小說中有故事——不僅要有故事,還應該包含情感、人與人的關系。
“故事不是一個簡單的事物,并不是羅列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而是講述世界上的人們?nèi)绾蚊枋鲎约壕幼〉牡胤剑绾蚊枋鏊麄兒推渌说年P系,故事反映了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痹诮裉斓囊恍┪幕校诳谙鄠鞯墓适轮v述方法依然存在,而在技術發(fā)達的地方,人們可以通過書籍、報紙、電視傳播故事,但口頭交流仍不可取代——人們會坐下來討論:“你聽沒聽說,索馬里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兒,原因是……”古爾納認為,也許他們講的故事原委壓根兒不對,甚至是胡編亂造,但這也反映出了講話者看待世界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