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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彭劍斌:寫現(xiàn)實主義,恨現(xiàn)實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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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彭劍斌:寫現(xiàn)實主義,恨現(xiàn)實主義

“最早寫東西是出于熱愛,完全沒有作家意識。這次卻寫得很痛苦,因為創(chuàng)作時就意識到它會變成商品,會擁有藝術之外的自我期待。”彭建斌如此闡述寫作《寂靜連綿的山脈》的感受。

彭建斌與《寂靜連綿的山脈》(出版社供圖)

界面新聞記者 | 尹清露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作家彭劍斌曾在小說集《我去錢德勒威爾參加舞會》和《不檢點與倍纏綿書》中寫下自己在貴州做業(yè)務員的經歷,年輕人的困厄喚起了許多讀者的共鳴。時隔七年寫下新作《寂靜連綿的山脈》,他卻戲稱,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無奈地開始了他的表演”,創(chuàng)作之初就烙上了商品屬性。

日前,他和評論家張敞借新書出版之機探討了寫作者的心境轉變,以及作為更宏觀的社會背景的某種“現(xiàn)實主義回潮”。這種回潮來自何處?寫作者應該怎樣呈現(xiàn)底層生活?為什么好作家要在作品中“自我暴露”?

活動現(xiàn)場。左起:陳凌云、彭劍斌、張敞。

想象力“飛不起來”,寫作有了表演性

文學編輯陳凌云最早從《西湖》雜志和黑藍網上發(fā)現(xiàn)了彭劍斌。2019年,彭劍斌把舊作編成《不檢點與倍纏綿書》,同名散文回憶了他在貴州跑業(yè)務、穿行在盤山公路上的生活,他在廉價旅館里寫小說,這些小說出現(xiàn)在了書的后半部分。

在陳凌云的觀察中,最近國內文學出現(xiàn)了一陣現(xiàn)實主義回潮,“簡直像是20世紀的文藝變革白過了。”但彭劍斌寫底層人物時沒有直接呈現(xiàn)現(xiàn)實苦難,而更傾向去寫人的基本處境。他認為《我在北京送快遞》的作者胡安焉和彭劍斌很像,“他們不是作為業(yè)務員或者快遞員去寫作,而是始終有閱讀寫作的意識。”事實上,在2012年寫完《我去錢德勒威爾參加舞會》后,彭劍斌也曾做過一段時間快遞員。

談到現(xiàn)實主義的問題,彭建斌認為自己的《寂靜連綿的山脈》中多了一些現(xiàn)實主義傾向,但他又對現(xiàn)實主義的人物形象塑造“恨之已久”,認為敘事應該有更廣闊的空間,所以他對新作不太滿意,只能打3星。

隨著結婚生子后生活日漸安穩(wěn),彭劍斌自嘲想象力“飛不起來了”,心態(tài)也發(fā)生了改變,寫作有了表演性?!白钤鐚憱|西是出于熱愛,完全沒有作家意識,很多小說直到出版也沒有發(fā)表或投稿。但這次卻寫得很痛苦,因為創(chuàng)作時就意識到它會變成商品,會擁有藝術之外的自我期待?!彼饲霸谧允鲋刑拐\地寫到:“我受不了它(指《寂靜連綿的山脈》同名短篇)流露出的批判姿態(tài),我在寫的過程中已經可悲地意識到自己不再鋒利,于是像表演雜耍一樣揮舞起了批判這柄正義之斧?!?/p>

《寂靜連綿的山脈》
彭劍斌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鑄刻文化 / 單讀 2023-3

文學是面對泥潭的墨鏡,保護讀者眼睛不被灼傷

在張敞看來,好的作家既要看到殘酷,也要用文字去消解這種殘酷,而不是采取俯視的目光。彭劍斌也是如此,“他寫一個人‘躺在地板上穿著短褲像條蟲子’,內心可能會有點厭煩和不適,但也恰恰是這種真實的視角體現(xiàn)了他的悲天憫人?!?/p>

陳凌云評價彭劍斌的小說有一種“緊張兮兮的幽默感”,比如寫農村里青春期的小伙伴荷爾蒙無處釋放,只能打來打去,形成了一種開玩笑的基調。彭劍斌認為,從堂吉訶德、伏爾泰到米蘭·昆德拉和貝克特,這批外國作家有一個很好的文學傳統(tǒng),他們寫的東西有時很搞笑,但里面確實有深刻的命題,讀者能在快樂的同時不知不覺參與到嚴肅的思考中去。

“文學就像是面對泥潭的墨鏡,你不能真的把讀者的眼睛灼傷吧,某種程度上要保護讀者?!彼f,“世界讀書日這天很多人要推薦些沉重的書目,我更希望通過寫作把現(xiàn)實變成一個審美對象,讓人能和生活愉快相處,再帶著閱讀小說的心情看待現(xiàn)實中那些坎兒。”

張敞還想到《卡夫卡傳》里的一個場景,卡夫卡去找他的上司進行工作談話,結果卡夫卡突然哈哈大笑,把自己從職員的狀態(tài)里抽離了出來。寫作者有時就需要這樣,一個自己在參與生活,另一個自己超然地看著這一切。

《卡夫卡傳》
[德)]萊納·施塔赫 著 黃雪媛 / 程衛(wèi)平 譯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22-4

另一方面,好的作者也必須克服自我暴露的恥感。彭劍斌把寫作的過程形容為“把我自己在作品里生出來”,而這是很讓人羞恥的,“卡夫卡就想過把自己的作品全部燒掉,因為這哥們實在太真誠和實在了,就像把自己剝光給人看一樣。”

張敞補充道,如果在小說里看不到作家本尊,這個小說可能是失敗的?!皬垚哿岬暮芏嘧髌肪陀幸环N自毀傾向。據(jù)說李鴻章的后人都不太喜歡她,覺得她在暴露家族的丑惡。她也在散文里寫父親和母親,他們很有可能因此跟她斷絕關系。但如果做不到那么殘酷和殘忍,她也沒辦法成為小說家?!?/p>

未經正式授權嚴禁轉載本文,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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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彭劍斌:寫現(xiàn)實主義,恨現(xiàn)實主義

“最早寫東西是出于熱愛,完全沒有作家意識。這次卻寫得很痛苦,因為創(chuàng)作時就意識到它會變成商品,會擁有藝術之外的自我期待?!迸斫ū笕绱岁U述寫作《寂靜連綿的山脈》的感受。

彭建斌與《寂靜連綿的山脈》(出版社供圖)

界面新聞記者 | 尹清露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作家彭劍斌曾在小說集《我去錢德勒威爾參加舞會》和《不檢點與倍纏綿書》中寫下自己在貴州做業(yè)務員的經歷,年輕人的困厄喚起了許多讀者的共鳴。時隔七年寫下新作《寂靜連綿的山脈》,他卻戲稱,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無奈地開始了他的表演”,創(chuàng)作之初就烙上了商品屬性。

日前,他和評論家張敞借新書出版之機探討了寫作者的心境轉變,以及作為更宏觀的社會背景的某種“現(xiàn)實主義回潮”。這種回潮來自何處?寫作者應該怎樣呈現(xiàn)底層生活?為什么好作家要在作品中“自我暴露”?

活動現(xiàn)場。左起:陳凌云、彭劍斌、張敞。

想象力“飛不起來”,寫作有了表演性

文學編輯陳凌云最早從《西湖》雜志和黑藍網上發(fā)現(xiàn)了彭劍斌。2019年,彭劍斌把舊作編成《不檢點與倍纏綿書》,同名散文回憶了他在貴州跑業(yè)務、穿行在盤山公路上的生活,他在廉價旅館里寫小說,這些小說出現(xiàn)在了書的后半部分。

在陳凌云的觀察中,最近國內文學出現(xiàn)了一陣現(xiàn)實主義回潮,“簡直像是20世紀的文藝變革白過了?!钡韯Ρ髮懙讓尤宋飼r沒有直接呈現(xiàn)現(xiàn)實苦難,而更傾向去寫人的基本處境。他認為《我在北京送快遞》的作者胡安焉和彭劍斌很像,“他們不是作為業(yè)務員或者快遞員去寫作,而是始終有閱讀寫作的意識?!笔聦嵣希?012年寫完《我去錢德勒威爾參加舞會》后,彭劍斌也曾做過一段時間快遞員。

談到現(xiàn)實主義的問題,彭建斌認為自己的《寂靜連綿的山脈》中多了一些現(xiàn)實主義傾向,但他又對現(xiàn)實主義的人物形象塑造“恨之已久”,認為敘事應該有更廣闊的空間,所以他對新作不太滿意,只能打3星。

隨著結婚生子后生活日漸安穩(wěn),彭劍斌自嘲想象力“飛不起來了”,心態(tài)也發(fā)生了改變,寫作有了表演性?!白钤鐚憱|西是出于熱愛,完全沒有作家意識,很多小說直到出版也沒有發(fā)表或投稿。但這次卻寫得很痛苦,因為創(chuàng)作時就意識到它會變成商品,會擁有藝術之外的自我期待?!彼饲霸谧允鲋刑拐\地寫到:“我受不了它(指《寂靜連綿的山脈》同名短篇)流露出的批判姿態(tài),我在寫的過程中已經可悲地意識到自己不再鋒利,于是像表演雜耍一樣揮舞起了批判這柄正義之斧?!?/p>

《寂靜連綿的山脈》
彭劍斌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鑄刻文化 / 單讀 2023-3

文學是面對泥潭的墨鏡,保護讀者眼睛不被灼傷

在張敞看來,好的作家既要看到殘酷,也要用文字去消解這種殘酷,而不是采取俯視的目光。彭劍斌也是如此,“他寫一個人‘躺在地板上穿著短褲像條蟲子’,內心可能會有點厭煩和不適,但也恰恰是這種真實的視角體現(xiàn)了他的悲天憫人?!?/p>

陳凌云評價彭劍斌的小說有一種“緊張兮兮的幽默感”,比如寫農村里青春期的小伙伴荷爾蒙無處釋放,只能打來打去,形成了一種開玩笑的基調。彭劍斌認為,從堂吉訶德、伏爾泰到米蘭·昆德拉和貝克特,這批外國作家有一個很好的文學傳統(tǒng),他們寫的東西有時很搞笑,但里面確實有深刻的命題,讀者能在快樂的同時不知不覺參與到嚴肅的思考中去。

“文學就像是面對泥潭的墨鏡,你不能真的把讀者的眼睛灼傷吧,某種程度上要保護讀者?!彼f,“世界讀書日這天很多人要推薦些沉重的書目,我更希望通過寫作把現(xiàn)實變成一個審美對象,讓人能和生活愉快相處,再帶著閱讀小說的心情看待現(xiàn)實中那些坎兒?!?/p>

張敞還想到《卡夫卡傳》里的一個場景,卡夫卡去找他的上司進行工作談話,結果卡夫卡突然哈哈大笑,把自己從職員的狀態(tài)里抽離了出來。寫作者有時就需要這樣,一個自己在參與生活,另一個自己超然地看著這一切。

《卡夫卡傳》
[德)]萊納·施塔赫 著 黃雪媛 / 程衛(wèi)平 譯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22-4

另一方面,好的作者也必須克服自我暴露的恥感。彭劍斌把寫作的過程形容為“把我自己在作品里生出來”,而這是很讓人羞恥的,“卡夫卡就想過把自己的作品全部燒掉,因為這哥們實在太真誠和實在了,就像把自己剝光給人看一樣?!?/p>

張敞補充道,如果在小說里看不到作家本尊,這個小說可能是失敗的?!皬垚哿岬暮芏嘧髌肪陀幸环N自毀傾向。據(jù)說李鴻章的后人都不太喜歡她,覺得她在暴露家族的丑惡。她也在散文里寫父親和母親,他們很有可能因此跟她斷絕關系。但如果做不到那么殘酷和殘忍,她也沒辦法成為小說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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